滄海7 天部劫奴之卷 第十七章 鬥奴(1)

陸漸回頭一瞧,但見身後街邊坐了一個閑漢,竹笠遮臉,捧著一手瓜子,每磕一顆,瓜子皮便吐得老遠,專落到街上行人的鞋面上,可說百發百中,惹來陣陣喝罵。

卻又聽那閑漢嘻嘻笑道:“老爺子,喝酒啊,沒聽見麽?”陸漸微覺遲疑,那閑漢卻又站起身來,拍手笑道:“我是魚餌。”

陸漸雙目一亮,見那閑漢當先便走,當即拄著拐杖跟上,醜奴兒卻摸不著頭腦,也只得跟上。

三人轉過幾條小巷,那閑漢忽地扯下竹笠,哈哈大笑。醜奴兒一瞧,不覺大驚。陸漸也扯掉偽裝,笑嘆道:“谷縝,我們都化了裝,你又怎麽瞧出來的?”

谷縝笑道:“哪有老公公的眼睛像你這麽亮的?”又瞥了醜奴兒一眼,笑道,“也沒有哪個老婆婆像你這麽醜的。易容這玩意兒,只能騙騙傻子,遇上我這雙賊眼,怎麽都能挑著破綻,就好比看貨物,真的假不了,假的也真不了。”

“你是三句話不離本行。”陸漸苦笑道,“但你怎麽知道我們會來這裏?”

谷縝笑道:“因為要斬失職將官的消息。便是我叫人放出去的。放出消息,我便守在這裏。我知道你這個人,只要沒死,一聽消息,立馬會來。”說到這裏,一把抱住陸漸,嘆道,“陸漸,我真怕你死了。”

陸漸但覺他身子微微發抖,也不覺心生波瀾,嘆道:“谷縝,你就知道變著法兒嚇唬我。”谷縝放開他,搖頭道:“我沒嚇你,斬將之事,確實有之。”

陸漸大驚,谷縝挽住他手,笑道:“先別說這敗興之事,咱們生死重逢,我方才說了要喝酒的。”忽聽醜奴兒冷哼道:“他傷還沒好,不能喝酒。”

谷縝瞥她一眼,笑道:“陸漸,敢情你選了個管家婆?嘿嘿,就是醜了點兒。”但見醜奴兒獨眼中銳芒透出,便笑道:“氣什麽?既然傷重,那麽他舉杯,你喝酒如何?”醜奴兒呸了一聲,道:“想得美,你自己喝去。”

谷縝哈哈一笑,拉著陸漸,來到巷子盡頭一個竹篷前,篷下一張朱漆方桌,四條白木長凳,一個中年男子衣衫襤褸,搖著油晃晃的袖子,正站在一口鐵鍋前煎魚,他每一鏟均是極慢,兩眼全神貫注,盯著那魚,眉間充滿苦惱神氣。

陸漸瞧得奇怪,說道:“這個先生奇怪,不似煎魚,倒似繡花。”

“好家夥!”谷縝一蹺大拇指,“你不說則已,一說便中。這魚就叫繡花鱸魚,你瞧他這樣子好笑麽,但凡人全心投入某件事中,便是這個呆樣。所以這裏的每條魚煎出來,枯嫩酸辣甜麻苦,條條滋味大不相同,卻又都是美味無比。”

陸漸訝道:“以他的本領,去大酒樓做廚子還不更好,為何呆在這窮街陋巷呢?”

谷縝搖頭道:“大酒樓的廚子,南菜北菜,無所不通,無所不精。這位老板卻只會一道菜,那就是煎魚,而且只會煎揚子江裏的鱸魚。”

陸漸搖頭嘆息,谷縝笑笑,道:“你也不用為他惋惜,在我眼裏,普天下的廚子,追逐潮流,看人做菜,給他提鞋也不配,這世上最難得的,就是‘專一’二字。”

陸漸贊道:“這話說得妙,你我相識以來,數這句話最妙。”

谷縝搖頭笑道:“我覺得最妙的一句不是這個,而是那句:‘我是魚餌’,要不然,我怎能將你釣到這裏來。”

陸漸大笑,轉眼望去,但見醜奴兒還站在遠處,便道:“醜奴兒,別慪氣了,快來吃魚。”醜奴兒哼了一聲,走上來道:“可是你求我來的,是不是?”陸漸嘆道:“是,算我求你。”

谷縝斟滿兩杯酒,遞給醜奴兒一杯,笑道:“來來,大家恩怨兩清。”醜奴兒接過酒杯,瞧了瞧,忽地擡手,盡都潑在谷縝臉上,陸漸不禁喝道:“醜奴兒,你今日是怎麽了?”

谷縝卻面不改色,擺手笑道:“不妨,這杯酒算是醜奴兒親手敬的,我谷縝用臉喝的。”

醜奴兒冷哼一聲,道:“人不要臉,百事可為。”

谷縝搖頭道:“不對不對,自古不要臉的人多了,但能用臉喝酒的卻只有我一個。”谷、陸二人均是大笑,醜奴兒卻不笑,只冷冷瞧著谷縝。陸漸也不知二人為何如此針鋒相對,但見氣氛凝重,便轉移話題,將來路上所見所聞說了。

谷縝道:“沈秀麽?我聽說過,是新出道的風流人物,綽號‘小神算’。不過醜奴兒說得對,那陳子單沒說真話。沈秀那廝也知道,所以才立意活捉他。”

說到這裏,他眉頭大皺,喝了兩杯酒,方道:“這事越發糾纏不清了,我還當讓四大寇陷入困境的是那胡宗憲,不料天部的人也卷進來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