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卷 天道卷 第十二章 一劍橫天(第3/7頁)



花鏡圓道:“這是莊子的話,意思是:人一死,再無尊卑之別,衰老之患,逍遙快活之處,做皇帝也比不上。活著的人卻要奔波勞碌,傷春悲秋,哀天頓地,怎比得上死者的快樂呢?”釋天風哼聲道:“放屁放屁,小混蛋哪學來得歪理,活著學武打架,喝酒唱歌,那才叫快活。不服的,你叫個死人來跟老夫比劃比劃?”

花鏡圓冷笑道:“好呀,我問你,你學不到武功,打不過別人,難道就很高興嗎?”釋天風一征,想自己畢生學武,武功不濟,輸給別人時內心深受煎熬;武功好了,又發覺人上有人,嫉妒不已;就算當真天下無敵,但若無架可打,也必定寂寞苦悶。思來想去,端地爽然若失,瞅了花鏡圓一眼,暗自訝異:“這小家夥竟懂得如此深奧之理,奇怪奇怪。”

他瞅花鏡圓,小家夥卻瞧著風憐,風憐正自發征,心道:“師父這句話大有厭世之意,想是那曉霜姑娘去了,他心灰意冷,覺得生不如死。今日如能脫身,怎生才能想個法兒,替他開解?”她滿懷憂慮,全不覺身邊那個小小孩童已然流下淚來。

說話間,崖上三人踏著巨字凹槽,不斷攀升,橫豎曲折,點撇勾捺均成戰場。崖高千尺,令人望之帽脫,只瞧那三人越攀越高,身形漸小,每落上一方巨字,便口占詩句,將巨字嵌人句中。誦到十來句時,已只見崖壁上三個小影輕搖輕晃,恰似身人雲中,倚天而鬥。

賈秀才心生感慨,嘆道:“池老大,這場論劍,我賈秀才以前沒見過,將來怕也瞧不到了。”他羨魚也點頭道:“三弟說的是,倘若只論武功,敵友雙方,都是曠古淩今,足見風流。”其他??嘴上不說,聞言也暗暗點頭。

梁蕭使盡解數,踏上“豎盡來劫”的豎字,也無可趁之機,再往上去,崖壁泛青,滑不留足,只得喝道:“白雲端頭豎大旗。”以明始終,然後逆著寒風,將身縱起,袖袍高漲,恰如一杆凜凜大旗,貼著峭壁飄落,下墮之時,不時揮劍搭上凸石,借以消勢。公羊羽和花無媸見狀,也齊身縱落,半空中長劍互挑,嗆啷啷消去下墜之勢,落水之時,墜勢也隨之消盡,竟沒激起半點浪花。群雄見兩人在水面上下起伏,竟不沉沒,心中奇怪,定睛細看,原來兩人踩著湖中兩根銅鑄杠杆。這些杠杆連接“天機三輪”和“兩儀幻塵陣”,成百上千,猶如蛟龍糾纏。

梁蕭不似兩人彼此借力,是以先發而後至,落水時雙劍明晃晃早已刺到。梁蕭抵擋不及,踩著杠杆退到“天璇輪”下,足踏輪葉,升到高處,長笑道:“二位前輩,敢來這裏賜教麽?”“天機三輪”乃是天機宮動力之源,為巨瀑沖擊,終年轉動,梁蕭如此做法,正是要將公羊夫婦引至輪上,借巨輪旋轉,擾亂二人劍法。

公羊羽猜出梁蕭主意,心道:“此子心思機巧,尤勝武功。”當下拈須笑道:“這題目出得奇妙,老夫若不接下,遮莫壞了大夥的興致。”他與花無媸激鬥雖久,但陰陽交融,氣機回流,不但不覺倦怠,抑且精力漸長,當下並肩攜手,縱上“天璇”輪,與梁蕭鬥在一起。三大巨輪本為世間奇跡,三人踏輪激鬥,不只是變數倍增,抑且雄奇之處,也是古今所無。台上眾人既感眼界大開,又覺憂心重重,花氏兄妹猶為發愁:“這梁蕭憑借地勢,一味遊鬥,爹娘劍法縱然神妙,但年歲已高,若有個三長兩短,豈不叫人終身抱憾。”

花鏡圓瞧風憐始終平靜如常,憋了許久,到底忍不住問道:“風憐姊姊,你不替你師父擔憂麽?”風憐默然不答,心中忖道:“師父武功蓋世,無論怎生兇險,他總能尋到應付法子。即便當真勝不了,他死了,我也不活,總不致叫他孤零零、冷清清地走在黃泉道上。”心念已決,目視梁蕭的身形,臉上露出溫柔笑意。

三道劍光翻翻滾滾,自“天璇輪”卷到居中的“天樞輪”,又從“天樞輪”卷到“天機輪”。梁蕭漸生技窮之感,不論巨輪旋轉,還是瀑布沖刷,公羊羽和花無媸兩把劍和諧天然,毫無可趁之機。尤為可懼的是,自己正當壯年,氣血充沛倒也罷了,這兩個古稀老人鬥了許久,竟也毫無倦怠之像,而且臉泛異光,神采飛揚。梁蕭苦鬥半日,所遇盡是當世高手,鬥到此時,內力運轉漸緩,生出衰竭之兆,一時越覺心灰:“我已窮盡智力,但世間既有如此武功,叫人無話可說。更何況這劍法縱然厲害,也是兩人施為,我全無臂助,只憑一把長劍,撐到如此地步,料也無人膽敢小瞧於我!”想到此處,腦海陡有電光劃過,喃喃自語道:“既有長劍在手,何為全無臂助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