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卷 天道卷 第六章 天狼嘯月(第4/9頁)



二人哭過一陣,各敘別情,弗雷德道:“我是阿莫老爹帶著逃出來的,不過,貨物大都丟了。”言訖甚是沮喪,塔波羅安慰道:“貨物丟了不打緊,人死就不能復生了。”弗雷德點頭稱是,此時一行人馬盡都過來,弗雷德指著一個老者道:“這是阿莫老爹,突厥人,若非有他,咱們都活不了。”塔波羅一眼望去,只見那老者纏著花布頭巾,面色紅潤,白髯如雪,個子短小,精神卻極矍鑠。再瞧一旁,不過寥寥十人,想及出發之際,夥伴數百,駝馬千數,相形之下,好不傷感。

難過一陣,塔波羅打起精神,將灰衣漢子引薦給對方,眾人聽說灰衣漢子在沙漠裏掘出水來,都感驚奇,阿莫盯了灰衣人一會兒,忽地插嘴道:“山澤通氣,沙中取水,是漢人道士的秘法,你從哪裏知道的?”他這話以漢語道出,嗓音十分洪亮。灰衣漢子目光一閃,微有詫色,笑道:“運氣,運氣,並非什麽地方都能掘出水來。”阿莫聽他避實就虛,答非所問,面有不悅之色,又道:“那麽敢問大名?”灰衣漢子笑道:“區區賤名,不足掛齒。”阿莫打量他一陣,不再多問。

眾人攀談一陣,發覺各人雖然丟了貨物,但緊要珍寶卻是貼身攜帶,並未丟失,頓時商議到了中土,合夥變賣,周轉數年,待得攢足本錢,再購買大宗貨物運往西方。弗雷德聽得這麽一說,高興起來,重重拍著塔波羅的肩道:“老弟,你說得對,貨物丟了不打緊,有本領的商人,能把一個金幣,變成一百萬個。”

眾人大笑,氣氛復又熱切起來,塔波羅笑道:“我有一個堂兄,叫做馬可波羅,他在中土經商,認識許多韃旦大官、大商人,咱們去投靠他,必不會錯。”眾人大喜,紛紛叫好,阿莫卻冷哼一聲,道:“你們開心得早了罷,這裏還是天狼子的地盤。保得了性命,才說得上做生意。”

這話便似分開八半頂陽骨,潑下一桶冰雪水,眾商人滿腔熱血盡都涼了,相互呆望,沒了言語。灰衣漢子忽地問道:“天狼子到底是什麽?”阿莫沉著臉不答,跨上駱駝,當先去了,他其人默然尾隨。塔波羅側過頭,對灰衣漢子輕聲道:“天狼子就是禦狼人,對這名字,大夥兒都有些忌諱。”灰衣漢子微微頷首,心道:“‘天狼子’是漢人字號,莫非這兇人來自中土?”左思右想,卻想不起這號人物。

眾人一路行去,陸續遭遇逃出狼吻的同伴,時至日暮,商隊增至五十來人。日頭落盡,眾人圍坐一團,燃起辣火,說到早先際遇,無不淒惶。不少人失了親友,聽得悲從中來,放聲大哭。

忽然間,遠處傳來一聲長長的狼嚎,淒厲詭異,月色也仿佛暗了一下。場上哭聲頓止,死寂一片。塔波羅站起身來,手搭涼棚,極目瞧去,只見一個犬形黑影在遠方一閃而逝。再瞧眾人,個個臉色慘白,全無血色,唯有灰衣漢子聞如未聞,歪在地上飲酒。正自驚疑,忽聽弗雷德在耳畔低聲道:“塔波羅,咱們逃不掉啦,它還跟著?咱們……一個……唉,一個都逃不掉。”塔波羅掉頭,只見弗雷德的大胡子抖個不停,眸子裏滿是絕望。弗雷德狠狠咽了口唾沫,道:“塔波羅,若我死了,你還活著,請你照拂盧貝阿,他年紀小,人也不大機靈……”塔波羅點頭道:“我死了,你也替我帶信給表兄。”兩人四目相對,兩只大手緊緊握在一處,但覺對方掌心濕津津的,滿是汗水。

灰衣漢子目光閃爍,忽道:“這天狼子是什麽來歷?”眾人聽到這個名字,面皮一繃,露出懼色。阿莫低咳一聲,拿根棍子撥弄數下,讓篝火亮了些,緩緩道:“這來歷難說得緊,有人說它是狼,有人說它是人,還有人說它是半狼半人。”灰衣漢子道:“如此眾說紛紜,想必這怪物肆虐已久了。”

火光之中,阿莫臉色青白不定,淡然道:“也不算太久,蒙古人鼎盛之時,這條道路很是太平,頭頂一只金盤走上一年,也不打緊。十多年前,黃金家族發生內亂,諸王不滿大元皇帝忽必烈用武力奪取汗位,便打起仗來。連年交戰,弄得草原荒煙千裏,白骨累累,無數人家破人亡,餓死的餓死,沒餓死的便做了馬賊。”灰衣漢子默然一陣,道:“天狼子是那時出現的麽?”阿莫道:“不錯,因為戰事頻仍,故而盜賊蜂起。說起來,天狼子也是盜賊之一,只不過他獨來獨往,行事格外兇殘罷了。別的馬賊,比如天山十二禽,也很厲害。”

一個商人插嘴道:“阿莫老爹,再往前走,便近天山了,就算避開天狼子,又怎麽應付那十二只惡鳥呢?”眾人眉頭攢起,皆是發愁。阿莫擺手道:“說這話晚啦,天狼子在後面,回頭路是走不得了。向著天山走,還有幾分活路。天山十二禽雖是狠毒,但說殘忍好殺,恐怕還不及天狼子。”眾人聽得這話,頓生進退維谷之感,一個個悶頭不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