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卷 天道卷 第五章 人命至重(第4/6頁)



梁蕭窘道:“怎麽會這樣?”少女笑道:“你生病啦,渾身比火還燙,幸虧蘭婭大人從大汗那裏討來冰塊,敷在你身上,才略略好些。”梁蕭若有所悟,這些日子他自恃內功深湛,餐風飲露,眠沙臥雪,從不顧惜身子,但這寒暑天成,終非人力所能抗拒,況且他內心抑郁,邪氣自然趁虛而人了。沉吟片刻,梁蕭問道:“蘭婭呢?”少女笑道:“蘭婭大人守了你三天三夜,困得極了,讓我替她一會兒。”她忽地詭秘一笑,“要不,我去叫醒她。”梁蕭慌道:“我這模樣,怎好讓他瞧見?”少女笑道:“這有什麽,這三天我們天天瞧的!”梁蕭臉上便似罩了一塊紅布,窘了半晌,才低聲道:“這位妹子,我一身臭汗的,有地方洗澡嗎?”少女笑道:“有呀,浴室在樓下。”梁蕭道:“你把衣服與我,我自去洗來。”少女笑道:“你的衣服呀,又臟又臭,早就扔啦。”梁蕭無奈,只得道:“你拿幾件男子衣服敷衍敷衍吧。”少女笑道:“這是女人住的地方,哪有男人衣服。”

梁蕭大病初愈,腦子難免有些糊塗,無奈之余,只得扯了一塊地毯,裹住下身。那少女一邊帶路,一邊卿唧咯咯笑個不停。一時間,只瞧見走廊兩側探出許多頭來,馬加拉天文台是伊兒汗國賢哲聚居之地,此時出門觀看的都是聲名遠著的學者,瞧見梁蕭,盡皆莞爾,有人笑道:“安吉爾,你這個小魔鬼,又在捉弄人啦?”梁蕭方知自己竟被這少女誑了,不覺羞怒交進,恨不得地板裂開,一頭鉆將進去,但此刻已是進退兩難,只得在眾目睽睽之中,硬了頭皮往下走。好容易挨到浴室,少女才回頭笑道:“要不要我服侍你洗澡?”梁蕭忙道:“決然不用,姑娘請自便。”那少女嘻嘻一笑,徑自去了。

梁蕭胡亂洗了一回,略事振作,想起方才情形,真有些哭笑不得。不一陣,有侍從送來衣衫,梁蕭穿上,一出浴室。便見金發少女站在門前,笑道:“蘭婭大人在房中等你。”梁蕭按捺住怒氣,道:“相煩姑娘帶路。”少女歪頭瞧著他,嘻嘻笑道:“蘭婭大人說得對,你是好人,我這麽捉弄你,你也不生氣。”說罷一蹦一跳,走在前面,梁蕭恨得牙癢,無奈跟上。

不一時,二人到了一間廳房,地上鋪了繡花地毯,擱滿水果肉食。蘭婭靜靜坐在一隅,衣衫素凈,肌膚白嫩,眉如新月,眼光生動。她見梁蕭臉色紅潤,料已無礙,不覺莞爾道:“我的使女安吉爾是法蘭克人,被我慣壞了,就愛捉弄人,若有得罪,你可別在意。”梁蕭一愣,側目看去,只見那金發少女從門外探出頭來,吐了吐舌頭,又縮回頭去。屋中二人對視半晌,神色頗是古怪,蘭婭終於忍耐不住,噗哧笑出聲來,梁蕭想到方才情形,心想自己允稱古靈精怪,慣於作弄他人,今日卻在一個異族小姑娘手底栽了筋鬥,想來也覺滑稽,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,這年余光景,他幾乎從未開懷笑過,此時一笑,胸中積下的悶氣倒也去了大半,嗅得烤肉香味,頓覺饑上來,綽起一把小銀彎。刀,割開烤得焦爛的羊腿,狼吞虎咽。

蘭婭瞧他吃得貪婪,不知為何,眼中莫名酸楚,身子前傾,輕聲道:“你走來的麽?”梁蕭點了點頭。蘭婭嘆道:“幹麽那樣苛待自己,嗯,阿雪呢,怎麽沒見她來?”梁蕭手中彎刀一頓,緩緩道:“她過世啦!”蘭婭檀口微張,秀目瞪得老大,纖手捏緊了膝上的袍子,廳房一時寂然,唯有安吉爾的笑聲隱約可聞,就如輕煙般裊裊散去了。

蘭婭還過神來,盯著梁蕭,半晌道:“那……你的臉呢?”梁蕭淡然道:“被仇家劃的。”蘭婭見他不願多說,便岔開話道:“不管怎樣,你來了,就很好!老師臨去時,留下了一道題,你若有興致,不妨一解。”

梁蕭自負算學一道,除了納速拉丁,天下再無抗手,怎奈遲了一步,這位大智者早已去世,心中沮喪自不消說,聽得這話,亦驚亦喜,起身問道:“什麽題?”蘭婭瞧他神態急切,不覺笑道:“你還是烈火般的性子,一點便著,罷了,隨我來吧。”此時天色向晚,通天塔中甚是晦暗,蘭婭掌起如豆燈火,領著梁蕭沿圓梯爬了兩層,進人一間寬大圓廳,蘭婭將壁燈逐一點燃,房中明白如晝,向壁處架設一座天平,高及一人,左方擱一塊大石,以致天平左傾。天平本是回回星學者煉金時所用器械,但如此巨大者,十分鮮見。天平後兩扇石門斑斑駁駁,閉合嚴密,上面刻了一行回文。蘭婭遙指回文道:“這便是題目了。”

梁蕭低聲念道:“天平左邊有大石一方,鐫刻生命之痕,勿得移動;房中砝碼,挑選一塊,置於右方托盤,務使左右均衡。”梁蕭本以為納速拉丁一代智者,出題相難,勢必為高明算題,哪知竟是如此題目,一時望著石壁,愣在當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