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卷 天道卷 第五章 人命至重(第2/6頁)


精絕人在湖邊草地上搭建帳篷,安頓下來。只因抵達安全之地,眾人分外高興,是夜大開盛會,男女老幼來到白塔之下,燃起篝火,載歌載舞。梁蕭推脫不過,被風憐拉去喝酒,只聽諸般樂器吹打一陣,場中一靜,梁蕭側目瞧去。卻見鐵哲滿臉嚴肅,越眾而出。眾人一呆,歡呼起來。風憐擰住梁蕭,喜道:“阿爹要唱歌呢!阿媽去世後,他從沒唱過。”

鐵哲立在場心,高大身軀映襯白塔,仰望星空,放開嗓子唱了起來,聲如雄鷹在空中盤旋,高揚低飛,撼人心魄,梁蕭不覺贊道:“好嗓子。”

鐵哲所唱曲子雄渾高昂,充滿穆穆敬意,似在稱頌某人,精絕人神色肅穆,不少人壓低聲音,隨他哼唱。鐵哲所唱是精絕古曲,言辭佶曲,梁蕭渾不。明白,只聽鐵哲唱到“昆侖”二字,歌聲一揚,沖天而起。眾人目光刷地向梁蕭投來,梁蕭一時愕然,忽見鐵哲沖這方微微欠身,復又退人人群。精絕人齊聲歡呼,樂器重又響起來,曲調活潑流麗,明快動人。風憐忽地起身,步入場中,眾人鼓掌歡笑。

風憐嫣然而笑,纖腰一擰,足尖點地應節起舞,左旋右轉,急蹴環行,舞至急處,幾乎足不點地,端地似飛蓬翩轉,回雪飄蕩,奔輪不及,旋風猶遲。瞧得眾人眼花繚亂,一叠價喝起彩來。梁蕭瞧得舒服,忖道:“這該是我媽曾說過的‘胡旋舞’了,千周萬匝,旋之不已,果然名不虛傳。”但這一想起母親,又不覺興致盡消,嘆了口氣,將碗中酒一飲而盡,正要抽身離開,忽見風憐一陣風舞了過來,眸中水光瑩瑩,拉住他的衣袖。梁蕭一怔,場上忽地靜了下來,人人盯著二人,神色頗是怪異。風憐俏臉通紅,酥胸微微起伏,咬了咬唇,低聲道:“你呆著作什麽?與我跳呀!”

梁蕭本欲推辭,但見她目光切切,又不忍拂逆她意,只得隨著踏出,人群中稀稀落落響起三兩聲歡呼,但瞬間又低了下去、梁蕭但覺氣氛有異,猝然止步。忽見捷蘇鋼牙緊咬,騰地站起。風憐一咬牙,催促梁蕭道:“快呀。”此時梁蕭已覺出不妥,猶豫間,忽聽捷蘇叫道:“慢著!”手提兩柄馬刀,大步走來,嗆啷一聲,將其中一柄擲於梁蕭腳下,朗聲道:“西昆侖,我向你挑戰!”一時間,眾皆嘩然。

原來,精絕族有擇郎之俗,女子邀男子共舞胡旋,男子若是答應,一曲舞罷,便可擇地幽會,結為夫婦。梁蕭猜到幾分,微微皺眉。只聽風憐叱道:“捷蘇,花斑豹號稱昆侖山下第一勇士,也挨不住西昆侖一矛,你打得過他嗎?”捷蘇咬了咬牙,慘笑道:“沒了你,我寧願死在他的刀下。”場中人人屏息,死寂一片,只有湖上風來,呼呼作響。歐倫依也不覺站起身來,但是捷蘇身為戰士,依精絕風俗,戰士挑戰,不得阻攔,歐倫依有心無力,露出焦灼神色。眾人盡知梁蕭驍勇無敵,捷蘇刀法雖強,相較之下,卻也相差太遠。風憐見捷蘇如此固執,蓮足一頓,氣得眼中流出淚來。

梁蕭默然片刻,俯下身子,緩緩拾起馬刀。一時間,眾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,風憐秀眉微顫,欲言又止。捷蘇死死攥住馬刀,凝神靜氣,一對虎目直勾勾盯著梁蕭。梁蕭凝視馬刀,忽地嘆道:“你為愛人而戰,很了不起,不用比,算我敗了。”此言一出,眾人無不呆住,風憐嬌軀一時僵直,目光渙散開去。梁蕭將馬刀嗖地擲人土中,轉過身子,飄然去了。

遠離人群,梁蕭攀上一處山峰,放眼眺望,夜幕下山影逶迤,他的心情也如這山勢,起伏難平。忽聽身後足音響起,梁蕭並不回頭,苦笑道:“歐倫依族長,你也來了?”歐倫依笑了笑,拋給他一個酒囊,兩人對飲片刻,歐倫依忽地唱起歌來,歌聲洪亮,正是鐵哲唱過的那首曲子。歐倫依唱罷,笑道:“西昆侖,你知這是什麽歌嗎?”梁蕭搖頭道:“聽不明白。”歐倫依一笑,說道:“用漢話說來,便是:草木青青,遠來友人,山花綻笑,明月開懷;春光過眼,只是一瞬,你我情誼,可傳萬載;白雲悠悠,只是須臾,你我情誼,千秋如恒;草木青青,遠來佳賓,心如金玉,振振有聲,佳人綻笑,少年開懷,友人是誰,說與你聽,西方巍巍,大哉昆侖!”他這番話朗聲道來,字正腔圓。梁蕭嘆道:“原來族長早巳猜到了?”歐倫依拍手笑道:“你是漢人吧。”梁蕭道:“也不盡然。”歐倫依皺眉道:“還是不對麽?”梁蕭飲一口酒,笑道:“是蒙是漢,管他作甚,只要把我當作友人,那便夠了。”

歐倫依笑道:“聽你這麽一說,老夫倒顯矯情了。”頓了一頓,嘆道:“西昆侖,你為何不與捷蘇交手,不戰認輸,這在精絕,可是極大的恥辱。”梁蕭揚眉道:“大丈夫有所為,有所不為。”歐倫依嘆道:“話是如此,只委屈了風憐那孩子,我瞧得出來,她是真心愛你。”梁蕭擺手嘆道:“我心有所屬,不能誤她。”二人都是磊落之輩,寥寥數語,便知對方心意,歐倫依長長一嘆,再不多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