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卷 龍遊卷 第六章 無法無相(第6/7頁)



三月時光晃眼即過,梁蕭沉浸於武學,日夜拼鬥,每至筋疲力盡,艱辛之處雖說生平未有,卻也略可借此排解心中苦悶。偶爾,他出陣采買衣食,隱約得知,這些日子,阿術攻破揚州、泰州,宋將李庭芝以身殉國,宋軍精銳至此覆沒殆盡,但元廷西北軍事也日益吃緊,蒙古諸王與忽必烈打得翻天覆地,元朝大軍紛紛北還,宋軍殘部趁此機會,在各地重振聲威,圖謀復國,可說天下紛擾,五日無之。梁蕭聽在耳裏,厭倦至極,只想與這來歷不明的怪老頭如此切磋武學,了卻殘生。

這一日,兩人拆到百招上下,梁蕭到底輸了一招,當日已鬥三場,他精疲力竭,不及躲入石陣,便一頭躺倒,呼呼喘氣。怪老頭與他相交日久,彼此親近了許多,見狀也不為難,自去一邊呼喝揮拳,打熬功力。

梁蕭喘息半晌,始才回過氣來,不想心神一懈,腦海中竟又掠過以前經歷的那些慘烈戰事。他不由得渾身發抖,閉上雙目,竭力按捺心神,好容易將那些金戈鐵馬從心頭拋開,不料腦海又露出那張白嫩圓臉,一雙大大的眼睛,正脈脈望著自己,滿是淒然不舍之意。

刹那間,他只覺萬念俱灰,轉眼望去,怪老頭手舞足蹈,神采飛揚,半點憂慮也無,不由得深深羨慕起來:“若我也能如他一般,將所有往事忘個幹凈,該有多好。”雖如此想,卻自知要忘掉這些事有如登天,當下又嘆一口氣,尋思道:“這些天只顧和老頭切磋武學,倒忘了他的健忘之疾。我與他相識一場,總不能袖手旁觀,讓他老大年紀妻離子別,流落江湖。”

他主意已定,便叫過怪老頭,連哄帶騙,將他騙到一處醫家,請大夫診斷。那郎中見二人衣衫檻褸,心中先有八九分不喜,生恐兩人白醫,遲疑再三,把住怪老頭脈搏,沉吟一陣,方道:“氣血充盈,百脈俱和,並無任何病兆!”梁蕭皺眉道:“您瞧仔細了,他或許患了健忘症”那大夫早巳不耐,一瞪眼道:“健忘也算症麽?人老健忘,在所難免。想當年老夫讀書,過目不忘,現今看書,一百個字記不得兩三個,若這病也能治,我還想請人治呢!”

梁蕭心知此人以貌取人,甚是震怒,但他歷經劫難,再非往日烈火之性,終究沒有發作,只冷笑一聲,轉身出門,與怪老頭又訪了幾處名醫,均是一般口吻,好些的來個不睬不理,涼薄的甚至冷嘲熱諷。

怪老頭大不耐煩,梁蕭也憋了一肚子火氣,尋思道:“看來這病非是尋常大夫能醫!記得當年在天機宮時,曉霜曾說,惡華佗吳常青住在嶗山。吳大先生脾氣雖壞,但號稱華佗,醫術該是好的,俗語道‘死馬當作活馬醫,我拼著受他些閑氣,去碰一碰運氣也好!”

梁蕭當下哄騙怪老頭道:“我認識一名絕頂高手,住在嶗山,你想不想與他會會?”怪老頭一聽,精神大振,連聲道:“妙極妙極。”也不問究竟,一把拽起梁蕭,便往南走。梁蕭忙道:“錯了,當往北方才是。”

拉過怪老頭,向北步行。

走了一裏許,怪老頭就嫌梁蕭太慢。他輕功本高,興之所至,只在梁蕭肘間一托,又拽起他馳足狂奔。梁蕭奔跑不過,惟有使出那夜從怪老頭鼾聲中悟出的吐納之術。呼吸之間,兩腿間頓時生出無窮氣力,只想奔跑,再借怪老頭拖拽之力,倒也勉強追趕得上。只是一旦如此行功,便非奔至累倒昏厥,不能停止。

如此折騰幾回,梁蕭漸漸摸出門道,行進間留心怪老頭舉動,漸漸發覺此老奔跑之時,步法大有講究,時如鹿奔,時如兔走,時如狸翻,時如魚躍,身處不同地勢,便有相應步法身法。梁蕭依法而行,頓覺輕快許多,再揣測怪老頭氣血運行,呼吸吐納,依法仿效,又多了幾分回氣還神的余地,久而久之,再無氣竭之象,不禁暗喜道:“這種吐納術一旦施展,體內精力非狂奔不能宣泄。但如何宣泄卻大有門道,便如橫財飛來,良賈自能量入為出,錢中生錢,敗家子卻只求一時痛快,花光了賬;武學之理,大抵如此!”

又想道:“我一旦如此吐納,勢必拔足飛奔,這老爺子夢中尚且如此呼吸,為何卻能安睡如故?”他揣摩不透,心知怪老頭定是另有秘法,不為外人所知。

兩人行色匆匆,這一日,遙見前方大江西去,甚是壯觀。梁蕭正想尋船渡江,突見怪老頭找來根破竹篙兒,嘻嘻哈哈,直奔江水而去。

梁蕭驚道:“老爺子,快回來……”話音未落,卻見怪老頭手掌斜出,掌風如刀,折下一截竹篙,“噢”地擲出,只在那斷竹落水之際,身子一晃,躍過三丈之遙,身子斜傾,幾乎與江水持平,左腳點在竹上,斷竹微沉,順他去勢,又滑出兩丈,帶起一溜兒白色水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