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破城卷 第五章 冰炭加身(第7/15頁)



梁蕭思索不透,一時別無他法,只好將頭插進雪裏,再不拔出。阿雪莫名其妙,怔怔坐在那裏觀看半晌,猛然思及:“人若閉氣這麽長久,還能活麽?難道、難道哥哥已然死了……”想著這裏,心頭大駭,輕輕推了梁蕭兩下,梁蕭只顧思索方才的奇事,無暇理會,阿雪頓覺自己所料不差,一時抱住梁蕭,傷心大哭起來。

梁蕭心頭大奇:“笨丫頭抱著我哭什麽?”但又不敢拔出頭來問她。阿雪痛哭半晌,尋思道:“哥哥一定已經死啦!我跟他相識一場,怎麽也不能讓他暴屍雪地。”拭去眼淚,正想抱起梁蕭,忽覺他肌肉柔軟,觸手生溫,大覺奇怪:“哥哥身上怎麽軟軟的,熱熱的,照理說,人死了,應該冰冷僵硬的才對,是了……他剛斷氣不久,身子還沒及冷……”她一念及此,好生後悔,痛哭道:“都怪我笨,阿雪笨死啦,若是早些想起,拼命拉你出來,你也不會死了……”一時越想越覺難過,越想越覺後悔,號啕大哭,恨不得也隨梁蕭一起死了。

梁蕭聽得又好氣又好笑:“混賬丫頭,竟然咒我死。”卻聽阿雪哭了半天,站起身來,欲要搬動他的身子。梁蕭心道:“這笨丫頭真要埋了我麽?當真豈有此理。”忽覺阿雪又放了手,嗚咽道:“我埋了哥哥,永也見不到他了,須得在他身上尋個物事,好好放在身邊,時時記掛。”說罷又覺傷感,嚶嚶哭泣,梁蕭心口一熱,尋思道:“她待我當真太好,我今日若能脫險,將來一定好好待她,永不相負。”

阿雪抽抽搭搭哭了好一會兒,伸手探入梁蕭懷裏,掏出其中物事,翻了一陣,忽地看到一只紅銅墨盒,掀開一看,卻見其中盛著一包油紙,不由心中大奇:“這是什麽?”展開一看,但見一張玉版素箋,上書文字。阿雪生來笨拙,沒有一目數字的能耐,看書總是邊看邊念,當下也一字字隨口念道:“《紫府元宗》小序:念宇宙之初,天地本無,無中生有,始有混沌,混沌中開,陰陽乃成。是以天有日月,地成虛實,人分男女,獸為雌雄。陰陽輪轉,永無止息,因之四季有寒暑,日月有虧蝕。向日聖人為《周易》,至陽中生陰,老莊為《道德》,至陰中見陽。陰陽和合,乃為之氣,氣者混沌之本體,道德之根源。余修煉半生,略有所得,乃作紫府十二篇,留贈有緣……”

阿雪念到這裏,哽咽嘆道:“唉,古古怪怪的,也不知說什麽?但這個東西,不大適合作為紀念……”話未說完,忽見冰雪紛飛,梁蕭猛然跳起,阿雪嚇得失聲尖叫,卻聽梁蕭大聲叫道:“繼續念,繼續念!”只叫了兩聲,氣機忽亂,又一頭紮入雪中。

阿雪驚得目瞪口呆,半晌才道:“哥……哥哥,你……你還活著嗎?”梁蕭不能作聲,唯有手舞足蹈。阿雪又呆了一呆,狂喜道:“哥哥你又糊弄我啦!”但知梁蕭尚在人間,忍不住揮舞雙手,咯咯咯歡笑不已。笑了一會兒,卻又疑惑道:“哥哥,你老將頭埋在雪裏,不覺氣悶嗎?剛才嚇死我了……”梁蕭雙手比劃,示意她不要廢話,快往下念,他聽了方才那段話,隱約猜到這《紫府元宗》是一部記載煉氣之法的秘笈,或能化解自己體內那些不聽使喚的真氣。

阿雪只得再念道:“入定篇:道者天地兩不知,身在壺中無人識,老樹盤根入泥土,疏枝橫斜不留影,目觀鼻者鼻觀心,心有玄珠生光明,玄珠粒粒走泥丸,轉運軲轆度精魂……”話音方落,梁蕭一躍而起,依言盤膝作跏趺坐法,雙手交叉於頸下,雙目微闔,意存膻中,氣走頭頂泥丸穴,轉行背後軲轆關。阿雪見他不再埋首雪中,心知必與自己所念有關,當下也不怠慢,繼續往下念,念完第一篇《入定》,又念第二篇《洗心》。

這《紫府元宗》的心法,全以詩句寫出。《入定》、《洗心》兩篇講的是如何打坐,如何祛除驚傷雜念,如何在諸脈之間運轉氣機,調和陰陽,言詞雖然晦澀,但梁蕭悟性極高,多能悟出。比如“道者天地兩不知,身在壺中無人識。”指的是“心中觀影”之法,壺即指心,“身在壺中”,即心中想著自己影像;“兩不知”、“無人識”則指身外無物,天地兩忘;“老樹盤根入泥土,疏枝橫斜不留影。”講的是打坐之法,雙腿若老樹盤根,作跏趺坐法,雙手成樹枝交叉之象,但須得緊貼下頜,不能在地上留下影子;後面大多相類。

梁蕭邊聽邊悟,邊悟邊練,練完《洗心篇》,全身真氣,宛若粒粒珍珠,在諸經百穴中流轉不定,一一納入丹田,頓覺心氣平和,呼吸悠長,一時再無窒礙。原本這兩章別人來練,少則七八月,多則十余載,而且未必有成。梁蕭卻無意間臻至“龜息”之境,高屋建瓴,入門自然容易得多,短短兩個時辰,竟成全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