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破城卷 第二章 白梅含香

梁蕭一氣奔出老遠,坐在一塊石頭上,心道:“那小啞巴分明是嫉妒我,怕我學了劍法,打她個落花流水。呸,不陪我練劍,誰稀罕麽?大丈夫貴在自立,我梁蕭堂堂男兒,一個人也能練成劍法!”想到這兒,心緒稍平,望著前方路徑,曲折幽深,直通山頂,不由動念道:“山頂上必然人煙稀少,我先上去練好劍法,再找小啞巴比劍,殺她個落花流水。”想著展開輕功,一路攀上。不到兩個時辰,便已接近東峰,遙見一座八角小亭擱在一塊巖石之上,亭角伸出懸崖,狀若飛鷹,亭旁有一塊石碑,大書“弈棋亭”三字,字旁有注:“宋太祖輸華山處”。

梁蕭少時聽父親說過。宋太祖趙匡胤沒做皇帝時,曾在此地遇上道士陳摶。陳摶未蔔先知,心知這紅臉小子來日貴不可言,便拉他下棋,並以華山為賭注,說好趙匡胤若輸了,等來日做了皇帝,就免去華山賦稅。趙匡胤連輸數盤,於是輸了華山。

梁蕭想著當日趙匡胤輸了棋的倒黴模樣,暗覺好笑。走入亭中,見有石桌一方,上刻縱橫棋盤,兩角各有棋子一盅,盤上也擺放黑白棋子,似為一局未完殘局,不由忖道:“此地似有人來,但棋子怎也不收拾幹凈?”他不通棋道,但見黑棋白子左右相圍,似乎鬥得激烈,但激烈在何處他卻道不上來。

正當此時,梁蕭忽覺背後有人注視,不禁回頭喝道:“誰?”卻見身後空曠,寥無人跡,尋思道:“是我疑心生暗鬼麽?嗯,上山徒耗時光,這裏地勢平坦,又沒人看,正好練劍。”當下也不在意,取出寶劍縱躍刺擊,練起“乾劍道”來。練了一陣,轉身之際,忽覺頸後微微濕熱,似有人獸呼吸,梁蕭汗毛陡豎,回手撈出,哪知手掌過處,竟是空空如也。

梁蕭大吃一驚,略一沉思,忽地掉過身子,背朝東方,此時午時未到,陽光自東向西照來,頓將他的身影投在地上。梁蕭低頭細看,只見地上除了自家影子,還有一條人影,儒巾長衫,身形頎長。梁蕭心頭劇震,厲叫道:“誰?”那人見他看出端倪,哈哈笑道:“我乃罔兩也。”“罔兩”一語出自《莊子齊物》,指的是影外之影,即是影子的影子。梁蕭不知這兩字的意思,脫口罵道:“什麽王娘?我還是李爹呢!”他惱那人戲弄,趁機出口占他便宜。

那人大覺氣惱,罵道:“渾小子不學無術,胡亂罵人!”伸手一擊,打中梁蕭屁股。梁蕭臀上如被火燒,頓時暴跳如雷,覷著人影方位,反手一劍拍去,不料那人吃吃一笑,人隨劍走,仍不離梁蕭身後。梁蕭左右開弓,劍刺手抓,卻好像狗兒咬尾巴,哪裏夠得著。驚怒之余,翻滾後刺,淩空飛劈,諸般法子使過,屁也沒摸著半個,每每站定,卻又聽見那人吃吃發笑。

如此一來,梁蕭怒意漸去,大是駭然:“這人身法邪乎,人力不及,莫非他本就不是人,而是山精木魅?”想到這裏,脊梁上躥起一股子寒意,幾乎想要拔腿就逃,但轉念一想,若連對手面目也沒看見,豈非太過無能。

他眼珠一轉,忽地縱出數丈,站在弈棋亭後巖石邊緣,背對懸崖,心道:“後面便是千丈懸崖,瞧你怎麽立足?”一念未絕,忽聽那人吃吃笑道:“這招也不管用!”梁蕭大駭:“哎喲,莫非他真是鬼魅,我大白日見鬼了麽?咦,別忙,莫非我尚未退盡,後面還有余地?”他心知若然轉身觀看,那人定又轉到身後,當下也不轉身,反手佯刺一劍,吸引對方眼神,然後大大後退一步,如此一來,對方若為人類,勢必立身不住,翻到梁蕭前方,露出本來面目,若不閃避,必被擠下崖去。

哪知右足跨出,竟然一腳踏空,梁蕭心頭咯噔一下,大叫不好,左足欲要穩住,卻不料石上生苔,滑膩異常,頓時站立不住,向崖下翻落,心中大叫:“哎呀,老子只顧跟這鬼東西鬥氣,枉送了性命……”念頭尚未轉完,手腕忽被人一把扣住,將他落勢刹住,吊在半空。梁蕭驚魂未定,舉目一瞧,只見一個儒生沖他微笑。那儒生年約三旬,須發蓬亂,五官清臒,一雙眸子湛然若神,左手攥著梁蕭胳膊,右手卻攀著上方巖石,五指陷入蒼苔,便似生澆鐵鑄一般。

梁蕭瞧得他是人類,心中稍安,想到戲弄之事,又覺氣惱,正想叫罵幾聲,不料下方一陣山風湧起,山高風大,梁蕭頓如秋千般蕩了起來。霎時間,他的心提到喉間,戰戰地說不出話來。卻聽那儒生哈哈一笑,手臂順風一振,大喝道:“去吧。”梁蕭耳邊風響,已如騰雲駕霧般翻上崖頂,猶未落地,頭頂風聲陡疾,那邋遢儒生後發先至,翻身飄落。梁蕭又是氣惱,又是駭服:“這人好生厲害,卻是何方神聖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