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 純陽卷 第十章 移星換鬥(第3/10頁)



阿雪一叠聲道謝。眾農夫見她歡喜得不近情理,都覺驚訝。阿雪抱了桔子,喜滋滋回到韓凝紫身前。韓凝紫卻不看筐內,只盯著她,秀眉緊蹙。阿雪被她瞧得心慌,哆嗦道:“主人,難道買錯了嗎?”

韓凝紫冷道:“錯倒沒錯,你怎算出來的?”阿雪偷瞧了梁蕭一眼,雙頰緋紅,韓凝紫柳眉一揚,驀地擡腳踹翻竹筐,厲聲道:“蠢丫頭,誰教你算的?”眼裏寒光突出,利若刀劍。阿雪不由倒退兩步,但不知為何,心裏卻不似先時那樣慌張害怕,暗暗打定主意,無論如何,也決不說出梁蕭。韓凝紫見她非但不答,眉間隱然透出倔強之色,心中益發惱怒,抿嘴瞪眼,緩緩擡起掌來,瑩潤潤的右掌之上,竟凝了一層白霜。

阿冰、阿淩見她擡掌,皆有懼色。阿雪雖然害怕,卻始終咬著牙關,不出一聲。韓凝紫瞧她半晌,忽地厲笑一聲:“蠢丫頭,你有膽。”手掌疾起疾落,還未拍下,忽聽梁蕭叫道:“且慢!”韓凝紫掌勢一凝,轉眼笑道:“怎麽?你有話說?”阿雪大驚失色,沖著梁蕭連連搖頭。梁蕭卻只當不見,一拍衣衫,站起身來,淡然道:“桔子是我教她買的,要打要殺,沖著我來。”韓凝紫目光閃動,淡淡地道:“想逞英雄麽?好啊,你且說說,你又怎麽算出來的?說不出來,休怪我手狠。”

梁蕭屈下一膝,以石子為算籌,說道,“以三因為三百文,內減共數一百枚,余二百枚為實。三因溫柑價,得二十一,內減一,余二十分……”他不急不徐,一步步解來,阿雪只瞧著心胡塗。阿淩卻心中驚怒:“臭小子竟會說話,蠢丫頭膽敢騙我?”狠狠瞪視阿雪,恨不得用這目光剜下她一塊肉來。梁蕭將題解罷,拋開石子,道:“因題有三元,此法名為‘三分身術’。另有數種解法,繁雜難言,不說也罷。”驀覺手腕一痛,已吃韓凝紫扣住。擡眼一瞧,只見她目透厲芒,森然道:“小子,你是天機宮的人?”梁蕭吃痛,高叫道:“你兒子才是天機宮的人?”韓凝紫眼中兇光更盛,聲音忽地拔高,變得又尖又細:“還不承認?除了天機宮的數家,誰能解出這道難題?”

梁蕭雙眉一皺,淡然道:“這也算難題麽?難題未免太多了些。”韓凝紫臉上時青時紅,一雙美目死死盯著梁蕭,梁蕭對“天機十算”耿耿於懷,從不肯自認出身天機宮,是以神色始終坦然,韓凝紫瞧不出破綻,眼中怒意漸消,代之以茫然之色,忽地放開梁蕭,冷笑道:“想來天機宮自命清流,也教不出你這等潑皮小子!”

三名農夫眼看再無生意,二度挑起擔子,便要走路。不料韓凝紫忽地俯身,拾起三枚石子,揮手擲出,只聽“哧哧哧”三聲悶響,三名農夫似被打了一拳,紛紛仆倒,腦漿混著血水流出,柑桔骨碌碌滾落一地。韓凝紫一拍手,漫不經意地道:“任這三人走脫,豈不泄漏我的行跡。”梁蕭心中驚怒:“這女人喜怒生殺全無征兆,真是一個瘋子。”阿雪想到全因自己出言挽留,才給三人惹來這場災禍,心中歉疚無比,轉過頭,偷偷流下淚來。

韓凝紫走了兩步,驀地回首,向梁蕭嫣然一笑,懶聲道:“阿淩,你好生看顧這小子,若有半點閃失,仔細你的皮。”她說的本是極狠毒的事兒,語氣間卻極為柔媚動聽。阿淩面色發白,一叠聲答應。梁蕭心中暗訝:“這黃臉婆怎地轉了性兒?無事獻殷勤,非奸即盜。我須得加倍小心。”

阿淩轉了一副笑臉,將梁蕭扶上車,還給了個錦枕,傍阿雪坐著。阿雪側眼望他,久久也不說一句話。梁蕭被她瞧得忒不自在,忍不住道:“看什麽?”阿雪面湧紅潮,低聲道:“多謝啦!”梁蕭冷冷道:“沒什麽好謝的?”他心情低落之極,適才與韓凝紫鬥智,全因一時義憤,事情過去,又覺興致索然,了無生趣,是以倒頭便睡。阿雪瞧他恁地冷淡,滿嘴的感激話兒再也說不出來,也只好悶悶睡倒,可是心潮卻起伏不定,偷眼覷看梁蕭,卻見他閉著眼,淚水不絕如縷,順著面頰滑落,在木板上漬出斑斑濕痕。阿雪只覺胸中隱隱作痛,不由恨起那個柳鶯鶯來。

停停走走,馬車又行半日,猝然停住。阿雪怪道:“阿淩姊姊,到家了麽?”阿淩壓低嗓子道:“蠢丫頭噤聲,蒙古人來了。”話音未落,忽聽寒鴉驚飛,撲棱棱作響,接著便聽轟隆隆的馬蹄聲自遠而近,地皮也似隨之起伏。

阿雪俏臉發白,眼裏露出懼色,梁蕭瞧她一眼,握住她溫軟小手,只覺她手心溫熱濕潤,滿是汗水,只當她心有畏懼,便道:“不用怕,有我!”阿雪見他神態從容,竟也忘了他內力盡失,紅著臉點了點頭。梁蕭凝神聽去,只聞馬蹄聲中,夾著蒙古語的吼叫;雖然人喧馬嘶,卻雜而不亂,仿佛一陣疾風,倏忽去得遠了。過了好一陣,方又重歸靜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