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 純陽卷 第一章 花暗柳明(第3/10頁)



卻聽一個微微沙啞的女聲嘆道:“大郎,你也別怪他們了,這窮鄉僻壤的,哪裏找得到中用的大夫?再說,這傷也不是尋常大夫治得了的。”那個粗大嗓門道:“你還敢說,若不是你選了這條水路追趕那女賊,星兒會受傷嗎?還有你那三叔,平日裏被捧到天上去,到了節骨眼上,卻連鬼影兒也不見。哼,他媽的幾十條漢子,還逮不著一個婆娘!”

那女子怒道:“好啊,姓雷的,你恨棒打人,是不是?星兒是我生的,他傷成這個樣子,你當我就不難過嗎?兵分三路的事也是你答應的,大哥率眾走陸路,咱們走水路,三叔散淡慣了,是以自行一路。再說了,有其父必有其子,哼,若非你這好兒子見色起意,手腳輕薄,哪會被人家傷成這樣?”

那粗大嗓門怒道:“怎麽有其父必有其子?你倒說說,這麽多年,我哪回對你不起了?”那女子冷哼道:“諒你也不敢,但你當年一瞧見我,還不是目瞪口呆的,茶水燙熟了手,也不曉得……”那粗大嗓門似乎微感窘迫,忙截口道:“二娘,這話你當著晚輩們說什麽?”那女子又哼一聲,還待譏諷,忽聽身邊船艙裏傳來呻吟之聲,那女子失聲叫道:“哎喲,又發作了。大郎,再沒法子,星兒怕是……怕是挨不過今晚了……”說著竟抽抽搭搭哭了起來。

那粗大嗓門略一沉默,道:“我有法子,二娘,你留在岸上,船家,開船。”那女子詫道:“你做什麽?”粗大嗓門道:“你別管,暫且等著。”說罷,急催船家撐船離岸。不一時,船到河心,離明、梁二人的雇船頗近,只瞧那艘船火光一閃,艙內燃起燭火,因為布簾半卷,隱約可見艙內情形。只見褥墊上擱著一條人腿,膝蓋以下紫裏透青,肌膚繃緊發亮,較之尋常大腿粗上一倍。

卻聽一個年輕男子呻吟道:“爹,你……你拿刀做什麽?”那粗大嗓門嘆道:“星兒,也沒別的法子了。”那青年男子猛然驚悟,叫道:“哎喲,不成。”那粗大嗓門道:“星兒,你伏兔穴上中了大雪山的‘梭羅指’,膝蓋以下血液凝結,看看是要廢了,若是放任其勢,只怕不止小腿,整條腿都會爛掉。”那年輕男子道:“半條腿是腿,整條腿也是腿,又有什麽分別?”粗大嗓門道:“話是這般說,但這傷勢古怪,若是任其潰爛,只怕再過一個時辰,你的肝腸脾腎也要跟著壞了,那時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你。好孩子,常言道:毒蛇噬手,壯士斷腕,你是我雷家的好漢子,盡管放豪傑些。”

那年輕男子急道:“我……我才不要做瘸子,爹爹,我不叫雷星了,改叫楚星好了……三舅公他武功蓋世,定會救好我的……”不待他說完,粗大嗓門已厲聲道:“他奶奶的,膿包小子,受點兒微傷,就連祖宗都不認了?廢話少說……”雷星驀地尖叫起來:“媽……媽……爹要砍我的腿啊……”叫聲慘厲,在河上遠遠傳出。

那岸上的女子聽到,又驚又怒,但她不識水性,無法上前阻止,急得雙腳亂跳,也尖叫道:“星兒,星兒……你還好麽………雷震,你造什麽孽啊……”話未說完,又聽一聲長長的慘叫,撕破濃濃夜色。那女子足下踉蹌,忽地癱坐在地。

梁蕭見艙中寒光一閃,那條傷腿便斷成兩截,血呈青黑,遍流下褥。那雷星慘叫一聲,便昏了過去。艙中一時寂然,唯有那粗大嗓門陣陣喘息聲,顯然他親手斬斷愛子一腿,心頭也大不輕松。

粗大嗓門給兒子止血裹傷已畢,掉櫓返岸。剛一靠岸,便見那女子跳入艙內,耳聽得噼啪數聲,料得是打了那粗大嗓門的耳光。粗大嗓門挨了耳光,也不作聲。那女子打了幾下,諒是明白了丈夫的苦心,嗚嗚哭道:“早知道……就不出來了,都怪那只純陽鐵盒……”梁蕭乍聽得“純陽鐵盒”四字,心頭一跳,豎起耳朵。

那女子話沒說完,粗大嗓門截住她的話頭,怒聲道:“二娘,你胡說什麽……”似乎一時氣結,說不下去。那女子想是自己理虧,被丈夫如此喝斥,也沒回嘴,只是抽泣。那粗大嗓門高叫道:“我和二娘繼續追那賤人。你們護送少爺回堡,若有閃失,哼,小心你們的腦袋。”眾人齊聲應了。卻聽那女子恨聲道:“不錯,真要怪的是那姓柳的小賤人,不把她零割碎剮,難泄我心頭之恨。”兩人說定,擺棹北上,余人也騎馬趕車,各自散去。

梁蕭沒聽到純陽鐵盒的消息,甚覺悻悻,但轉念又想,和尚與吳常青都將那鐵盒說得一錢不值,諒也無甚奇處。思忖間,回過頭來,只見明歸捋須沉思,便問道:“老頭兒,你知道這些人是做什麽的?”明歸冷笑道:“江湖宵小,管他作甚?”梁蕭一聽,便不再問。明歸催舟上岸,籌來米糧,二人在岸邊歇了一宿不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