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 純陽卷 第二章 四面楚歌

梁蕭心中驚訝,略一定神,方才看清,敢情並非巨鐘生腳,而是一人頂著那口巨鐘行走,只是鐘大人小,將他上半身遮擋住了。

那巨鐘來得好快,身如飛星擲丸,直至酒樓前。到了近處,那扛鐘之人放下巨鐘,只是一個年老和尚,生得身形高壯,滿面紅光,須眉如雪,五官圓潤,不帶火氣。他手持了條烏木棒子,梁蕭瞧這和尚身形熟稔,一時卻想不出哪兒見過。

老和尚站定,環顧人群,忽笑道:“熱鬧,熱鬧。”聲音洪亮,說罷舉棒擊鐘,只聽嗡的一聲,洪鐘巨響,圍觀眾人紛紛掩耳。老和尚敲到三響,人群豕突狼奔,走了個幹凈。老和尚笑眯眯地道:“清靜多了!”反手之間,將銅鐘扣覆在地,堪堪擋住酒樓大門。酒樓掌櫃見狀叫苦連天:“賊禿,你把這個大家夥橫在門口,我還做生意不做?”但見他來得驚世駭俗,口中叫罵,卻不敢上前撲打。

老和尚嘻嘻笑道:“善哉善哉!和尚歇口氣兒,順道向施主討杯酒喝。”梁蕭聽得這句,心頭咯噔一下:“哎喲,是他。”醒悟到這老和尚不是別人,正是當年在棋坳中與秦伯符賭棋的那個厲害僧人。那晚夜色濃暗,梁蕭瞧不清他的面目,雖知這和尚年紀不輕,但渾沒料到如此年老,驚訝之余,又忖道:“為何只見老的,那個圓頭胖腦的和尚娃娃上哪兒去了?”四面瞧瞧,卻是不見。

掌櫃本就氣惱,聞言沒好氣道:“沒有沒有,一滴酒都沒有!”那和尚也不著惱,笑道:“和尚一分酒一分氣力,若是沒酒,這口鐘可就扛不動啦!”掌櫃見他如此無賴,氣得兩眼發昏,團團一轉,向眾夥計招手道:“來,來,把鐘移開,移開!”四五個夥計圍上來,一起用力,掙得面紅耳赤,卻似蜻蜓撼柱一般,另有兩個食客也來幫忙,七手八腳一番折騰,銅鐘不過略略晃了幾晃。

一個夥計眼尖,向掌櫃耳邊咕噥道:“好像是寒山寺的那口鐘呢!”掌櫃頓時面無血色。寒山寺大鐘天下知名,相傳這口鐘是唐朝拾得禪師所鑄,重逾千斤。唐代張繼便曾道:“姑蘇城外寒山寺,夜半鐘聲到客船。”足見巨大洪亮。不過,寒山寺距城數十裏,這和尚竟將這個無與倫比的蠢物搬運到此,真如神人一般。掌櫃不由得心底裏連珠價叫起苦來。

脫歡見老和尚如此神威,有心結納,拍手朗笑道:“不用難為店家,我請大師喝酒如何?”老和尚望了他一眼,道:“你認得和尚?”脫歡一愣,又笑道:“敢問大師法號!”老和尚笑道:“你既然不認得和尚,為啥要請和尚喝酒?常言道:”無故獻殷勤,非奸即盜‘!“脫歡面皮一熱,幹笑道:”哪裏,哪裏,自古英雄惜英雄……“老和尚不待他說完,哈哈笑道:”好笑好笑,這一百年以來,豺虎當道,豎子橫行,哪有什麽英雄?“

這句話讓脫歡大不服氣,高聲道:“大師這話不大對頭,大元太祖雄才大略,滅國無數,不算英雄麽?”老和尚笑道:“鐵木真麽?也不過是條光著屁股、逢人便咬的瘋狗罷了,算哪門子英雄?”脫歡對這位曾祖父奉若神明,聞言大怒,一時竟忘了和尚的厲害,喝道:“你這禿驢,竟敢侮辱先祖……”方覺失言,頓時住口。和尚瞧了他一眼,嘿笑不語。哈裏斯見勢不妙,帶傷搶上一步,向老和尚合十道:“敢問大師可是九如禪師?”

老和尚看著他中指上那枚碩大鉆戒,笑道:“蛇眼魔鉆?你是賀臭蛇的兒子?嘿,莫非他皮肉發癢,還要來中原討棒子吃?”哈裏斯面肌一顫,冷聲道:“家父對大師當日所賜念念不忘,多曾囑咐晚輩,若見大師,知會一聲:多則五載,少則三年,必來中原與大師一晤。”他頓了一頓,又道,“他還說,大師胸懷廣闊,從不與晚輩一般見識!”他深知這老和尚神通絕世,是以加上這句話,僵住此老,以免他找自己一幹人的麻煩。

九如哈哈一笑,烏木棒倏地探出,點向哈裏斯胸口,哈裏斯不料他枉顧身份,腆顏出手,正欲閃避,誰知足下方動,烏木棒倏地一沉,到他腳底,一橫一挑。哈裏斯站立不住,順勢倒翻出去,那烏木棒卻又揚起,搭在他頸後。哈裏斯但覺巨力如山,身子全然不聽使喚,砰的一聲,被木棒按在地上,頭破血流。脫歡等人瞧在眼裏,均是面色如土。

九如笑容不改,嘻嘻地道:“不是你老子說錯了,便是你記錯啦。常言道,‘柿子揀軟的捏’,和尚最愛欺負的就是你這等不中用的晚輩。”手腕一翻,棒子挑在哈裏斯下巴,哈裏斯不由自主飛向脫歡,火真人與阿灘雙雙搶上,欲要將他扶住,哪知方才著手,便覺力沉如山,別說他二人有傷在身,便是絲毫無傷,也難穩住。霎時間,兩人雙雙後跌,只聽一聲慘叫,三個人四百來斤的分量,重重壓在脫歡身上。脫歡只顧殺豬般慘嚎起來。另三人駭得面無人色,拼力掙起,將主子扶了起來,細細一察,卻是斷了兩根肋骨,三人不敢怠慢,架起脫歡,飛也似的求醫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