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天機卷 第八章 天機有月(第6/8頁)



花曉霜寫罷,掉過頭,眺望雙峰,輕聲道:“不過,這石箸峰的名兒平淡寡趣,也不大好聽。”梁蕭暗叫深得我心,斜瞅了花慕容一眼,高聲道:“對呀,該叫二指峰才好!”花曉霜搖頭道:“二指峰也不好,依我瞧,叫夫妻峰才貼切。南邊那座高大的是爹爹,北邊那座矮小的是媽媽,這樣並肩站著,永遠也不分開。”花清淵身子一震,呆瞧著曉霜,眼裏露出驚惶神氣。

花慕容笑道:“傻孩子,你又發癡了?叫做夫妻峰才大大不妥,你知道為何麽?”花曉霜不解搖頭,花慕容道:“你瞧,山峰間有條溪流,因為這條溪水,兩座山峰總是悵然相望,永也不能廝守。難道你要讓爹媽彼此瞧著,終生不相往來麽?”花曉霜頓時漲紅了臉,偷眼瞧了瞧父親,卻見花清淵定定地瞧著那兩座青峰,臉色慘白。

卻聽花慕容又道:“若要以人作比,比作‘怨侶峰’或許更加貼切。自古多怨侶,有情人難成眷屬,古詩有雲:”迢迢牽牛星,皎皎河漢女。纖纖擢素手,劄劄弄機杼。終日不成章,泣涕零如雨。河漢清且淺,相去復幾許?盈盈一水間,脈脈不得語。‘這兩座山峰就如牛郎織女,只因一河相隔,結果脈脈永年,不得一會。“

牛郎織女的傳說流傳千年,每夜中,銀河畔那兩顆寒星,不知引發多少悲嘆,牽動了多少女兒芳心。花曉霜將那最末一句古詩吟誦數遍,不知怎地就流下淚來。花慕容見她落淚,頓時著慌,將她摟入懷裏,溫言哄道:“霜兒,說笑而已,幹什麽當真啊?”

梁蕭對詩句含義不甚了了,但牛郎織女的故事卻也聽父親說過,瞧見花曉霜落淚,大感不忿,冷哼道:“牛郎織女忒也沒用,就會你瞪我、我瞪你的,便如一對兒傻鳥。換了是我,就用泥土把天河填得嚴實,趟過去便好。”花慕容道:“你才是大傻鳥,河漢無極,你曉得天河水有多深、有多廣麽?就會胡吹大氣,也不害臊。”梁蕭冷笑道:“好啊,既然河漢無極,那麽七月七日,牛郎織女鵲橋相會,要幾多喜鵲才能搭成鵲橋呢?既然鳥兒能搭成橋梁,人又為什麽不能填平天河呢?難道說人連鳥都不如?”他話裏帶刺,花慕容氣得俏臉發白,但偏偏梁蕭這回推論嚴密,竟尋不著道理駁他,唯有撅嘴生氣。三人這邊廂議論紛紛,花清淵臉色卻忽明忽暗,始終不發一言。

鬥口間,雙峰漸近,梁蕭目力不濟,這時方見峰頂竟然有人。北峰頂上一株老松,亭亭如蓋,兩個白須老人端坐松下,悠然對弈。旁有總角童子,對著爐火燒煮茶水,銅壺裏白氣裊裊,散入天際。南峰則四面絕壁,光溜溜無可借足,但峰巔懸崖處,卻坐了一名灰衣老者,垂竿而釣,百余尺的漁線沉入峰下深潭。梁蕭瞧得吃驚,心道:“這麽高也能釣魚?”一念未絕,忽聽嘩然水響,一條青鯉離潭而起,在空中活潑潑劃了個弧,飛升數十丈,落到老者手裏。

一名對弈老者笑道:“恭喜恭喜,童老三你守了大半天,到底開張啦!”其時雙峰間罡風陣陣,那老者的話語卻掠過百尺之遙,一字一句,清清楚楚鉆入眾人耳裏。那釣魚老者呸了一聲,道:“修老四,你還有臉說,你幾次三番,大呼小叫,驚走了老夫的魚兒。”另一名弈棋老者道:“你自己不濟,卻來怪人。”那童老三冷哼一聲,道:“左老二,論釣魚,除了明老大,誰能及得上我?”言辭間大有自負之意。那左老二笑道:“胡吹大氣,有空一比就知。”童老三大聲道:“好啊,誰輸了就下水做王八。”

抵達峰底溪邊,眾人棄了木牛流馬,梁蕭還沒坐夠,十分不舍,仍抱著木馬不放。花曉霜上前一步,向著童老三叫道:“鑄公公。”又向對弈二老叫道:“元公公,谷公公。”不料三人卻置若罔聞,梁蕭氣道:“這三個老頭兒大剌剌的,當他們是神仙麽?哼!有什麽了不起的。”花清淵笑道:“梁蕭你誤會了,此間風大,霜兒中氣不足,話語送不上去。”當下一手按腰,長笑一聲,道:“三位鶴老,別來無恙否?”語聲朗朗,直如虎嘯龍吟一般,在山間久久不絕。梁蕭心中佩服:“花大叔好厲害,只怕爹爹也及不上他。”

三名老者聞聲向這裏瞧了一眼,愛理不理,仍不起身。唯有童老三冷冷道:“你才到麽?腳程忒也慢了!”花清淵拱手賠笑道:“童老說得是,清淵下次定然走快些!”梁蕭聽得生氣,心道:“這些老頭子兇巴巴的,花大叔為何還要對他們客氣?”

童老三轉過頭來,望了曉霜一眼,白眉一擡,將手中青鯉拋下,道:“霜兒,送給你吧!”那尾魚還沒斷氣,搖頭擺尾,淩風彈動,直向曉霜飛來。曉霜沒料到他突然戲弄,心頭一驚,也不知是避是接。梁蕭在旁見到,一步搶上,使了個“如意幻魔手”裏的“圈字訣”,雙手一翻一圈,將尺余長的魚兒捧在懷裏,轉身遞給曉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