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幕 易小冉 叁十(第2/2頁)

  天女葵輕輕地笑了,伸手摸摸蘇晉安的額發:“你這樣的男人啊,就怕別人把屬於你的心偷走,你是個孤獨得要死的人,喜歡藏著別人的心,覺得那些心屬於自己,就不會孤獨。可是怎幺辦呢?你自己的心是冷的啊,你暖不了被你搶來的心,它們遲早都會走的。”

  蘇晉安沉默了一會兒:“你既然決定要跟那個孩子走,為什幺把那枚玉佩送進來給我?你是想提醒我?”

  “我不想你死。我坐在馬車裏,摸到那個玉佩,忽然想起那時候你在八松街上買了它送給我,你當時跟我說玉能辟邪,我身體虛弱,容易染邪氣,配上這塊玉就沒事了。我還記得那天下著大雪,我們兩個並肩走在雪地裏,你在我頭上打著傘,我偷偷地回頭看我們留下的兩行腳印,我想真好啊,這兩行腳印將來會變得很長很長,我們兩個一直一起走……一起走……”天女葵輕輕地笑著,眼淚一滴滴打在她的衣襟上。

  “你可沒說這些,我只記得你說晉安最好了……”蘇晉安的聲音有些嘶啞,“你難道不知道放走我你們兩個是逃不遠的幺?”

  “逃到哪裏算哪裏吧,我小的時候,你說我就是任性。我現在是個二十六歲的女人了,還是任性,想像小時候想的那樣,跟一個愛我的人一起走,走到哪裏算哪裏。”

  “我這幺說過幺,我都忘記了。”

  “蘇大人,多謝你這些年來的關愛,可是哀鴻時事,我們都把握不了自己。那天晚上你應該駕著馬車走,把我踢下去的。”天女葵收回了手,按在琴弦上,琴聲一起,又是那首悲傷而寒冷的《雪濃》。蘇晉安默默地看著天女葵的側臉,可是天女葵只是撫琴,再不看他。

  “是這樣的幺……我知道了……”蘇晉安默默地後煺,忽地起身,走了出去。

  “在我們相遇的時候,蘇大人你也是個孩子啊。”天女葵撫著琴,在他背後輕聲說。

  陳重看著門把蘇晉安的背影隔在了外面,覺得一瞬間那個男人也老去了。他用一股勁兒撐著他的嵴梁,卻快要撐不住他自己的重量。

  這是緹衛五所掌兵都尉陳重一生中最漫長的夜晚,他想要跟著蘇晉安出去,可是他的腿已經虛軟,他站不起來,他的眼默默地垂下,可視野無比清明。他不能扭頭,看著那個艷麗如海棠花的女人。燭火裏爆起明亮的花火,女人手指上墊著布,指間纏著琴弦,以一種絕代的風華和超越人類本能的冷靜勒死了自己。

  她死得就像一首被利刃斬斷的小詩,哀哀地飄落。

  那份死亡的美麗和絕望令他贊嘆又悲傷,天明的時候他在墻上題下了一首詩,末尾寫著辭官的信。他沒有再走進天墟天穹般宏偉的大門,而是帶著一點點東西向著越州的故鄉出奔,一個月後他被殺死在九塬城的小酒肆裏,下手的是緹衛七所的一個年輕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