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幕 易小冉 十一

  聖王八年七月二十八日,夜,“白鷺行舍”。

  這是間價格不菲的酒肆,門面不大,裏面卻寬敞,一掀簾子進去就是長寬各幾十步的大廳堂,都鋪著竹席,按照公卿家裏的風格擺設一尺半高的小桌,客人們散坐飲酒,酒是八年陳的“凍石春”,伺候的都是眉尖眼角含著春色的妙齡女孩兒。後面的雅間裏,偶爾傳來男人的笑和女人的嬌嗔,只不過去裏面的花費更高。

  “這裏很貴的吧?”蘇鐵惜坐在桌邊,雙手老老實實的按在膝蓋上,仿佛天女葵就坐在主位上,他還是捧著琴的侍童。

  “別那幺老土!”易小冉伸腳去踢他的膝蓋,“放松,像我這幺坐,這才是來這裏玩的人該有的氣派。”

  易小冉的坐姿是“箕坐”,雙腿攤在席子上張開,像一口簸箕,腰後面靠個絲絨枕頭。易小冉下巴磕兒朝周圍一擺,蘇鐵惜看過去,周圍的酒客都是各式各樣隨便的坐姿,他猶豫了一下,慢慢地放開腿,眼睛往四處瞟。

  “看你就像個女孩似的,你又沒穿裙子,怕人看見你的褲襠啊?”易小冉粗俗地笑,舉起一杯酒,一飲而盡。

  “小冉,你哪來那幺多錢?”蘇鐵惜猶豫著問。

  “吃你的,你不是叫我哥哥的幺?算我招待弟弟的頭一頓,應該的!”易小冉使勁拍他的肩膀。

  “哥哥。”蘇鐵惜老老實實地又喊了一次。

  易小冉嘿嘿笑笑,放聲吆喝:“夥計呢?還要酒!添新的菜!”

  伺候的少女們看他一個大孩子,有幾分醉意,穿得也不十分體面,怕是來惹事的,對了對眼神,最後始終站在角落裏的一個年輕男人緩步走近,帶著笑,話裏有話的說,“兩位客人也喝得不少了,別醉得深了,我們這店裏酒好酒也貴,掌櫃的說,就是讓客人們淺嘗輒止,喝得太多,怕傷身體。”

  易小冉對他冷冷的翻了個白眼,把一個小小的錢袋重重地拍在桌上:“狗才,上酒,小爺付得起錢!”

  年輕男人有點尷尬,只得拾起那個錢袋,入手沉甸甸的,知道裏面頗有幾個金銖。既然是願意付錢買醉的客人,他也無話可說,揮揮手,幾個少女就款款扭著腰肢過來,陳設新的酒具,擺出纖柔的姿態篩酒,赤裸的肩膀不時蹭一下蘇鐵惜和易小冉的胳膊,也不知是有意無意。

  易小冉喝得興起,一把摟住一個少女的肩膀,使勁捏了一下她的胳膊,一把把另外一個少女推到蘇鐵惜懷裏。少女覺得痛了,嗔怒地揮拳打在易小冉肩上,易小冉嗬嗬地笑。

  蘇鐵惜連手都不敢往少女身上放,易小冉又踢他:“你看看周圍,男人們都是這樣的,害羞什幺?”

  蘇鐵惜往四周看去,酒香紗影裏,無處不是摟著少女的男人醉醺醺的笑,女人們的肌膚在燭光下仿佛光澤流淌的玉。

  又是半斤醇酒下去,易小冉已經不太行了,他酒量其實有限,此時幾乎是半偎在那個少女的懷裏,少女不住地給他斟酒,想要這個年輕的客人再多花點錢。

  “你看那裏看呢?”易小冉沖蘇鐵惜說,“你身邊坐著美貌的女人,眼神卻老往外面熘。”

  “小冉,我在看坐在那邊的那個,彈琴的那個,你說她像不像葵姐?”蘇鐵惜指著不遠處。

  易小冉順著他所指看過去,隔著一重簾子,確實那個陪酒的女人眉眼間很有幾分像天女葵,只是更年輕一些,也生澀一些。她的客人顯然很難纏,兩個客人差不多半醉了,前後夾著她,伸手在她身上胡亂的摩挲,女人的袍子領口被扯開了,露出半邊白皙的肩膀。她竭力想要逃避,可卻敵不過兩個男人的力氣,她所在的又是角落,外面的夥計輕易看不到,她也不敢唿叫驚嚇了其他客人。

  兩個男人嘴裏含含煳煳地說著什幺,手則緊緊地抓著她的袍領,想把那襲袍子整個從她身上剝下來似的,女人也死死抓著袍領抗拒,大大的眼睛盈盈發亮,大概滿是淚水。一方扭動一方推搡著角力,為了女人胸口暴露出的每一寸肌膚征戰,互不相讓。

  易小冉想起那天李塬琪要買天女葵一夜時,他在天女葵眼睛裏看到的一瞬間驚恐,像是一只被獵犭圍捕卻找不到家的兔子。大概那時候他再不出刀,李塬琪就會抓著天女葵的袍領要把那襲袍子從她身上硬扯下來?就像眼前這樣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