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(第3/5頁)



  他心裏也有一份驚詫。一番接戰幾度生死,彭黎並非毫無畏懼,可是他竟然能夠忍住冷汗,直到放松警惕,汗水才自然悄悄流出。

  “我已經跟他們說了,他們也是送新娘去黑水鋪,到時候捎我們一程,到了地方,給點貨物意思一下就行了,”祁烈咧嘴笑得起勁,像是為做成了這件事有些得意。

  蘇青冷冷地哼了一聲,冷眼瞟著二十丈外那群巫民的一舉一動,手指只在腰間的箭翎上靈活地撥弄著。

  彭黎還要問什麽,蘇青卻忽然臉色一變,低聲道:“彭幫頭,看那邊!”眾人一齊轉過視線,半數的人低低了“噫”了一聲。不知何時,那群巫民之中竟然多了三個女子,其中最高挑的那個披著一襲輕且薄的紗制白衣,臉上覆著同樣質料的白紗,遠不同於雲州巫民紋身右袒的常見裝束。兩名嬌小柔媚的巫女似乎是陪嫁的姐妹,高舉著青紅兩色的旗幡,有意無意地遮擋在她身邊,眾人只能看見她肩上束著的一幅白紗在黑暗中幽幽地起落,白得純而脆,有如冰雪般。

  “這是他們的新娘?”商博良好奇地問。

  “想來是吧,”祁烈搖搖頭,“這裝束倒是真的少見。那兩色幡叫血食幡,開路用的,是說過路的鬼神不要害人,到家自然供奉血食。那個漆身的叫做惡頭神,故意畫得醜惡,是要嚇住那些存心不良要害人的惡魂。別的規矩我也不是狠清楚,不過看她那身衣服,料子肯定是宛州的貨色,一般人家可是買不起。這戶結親的人家該是黑水鋪的大戶,若是打好交道,或許還能找個帶路進蛇王峒的人。”“帶路人那麽難找?”彭黎在一邊發問。

  “難!”祁烈搖頭,“說是說都是巫民,也算一家子。可是蛇王峒虎山峒,好比我們東陸的兩個國,彼此的往來也不多。你看北陸蠻族,說是說都是蠻人,可是青陽部的人就敢輕易去夔雷部?沒準人頭都丟了。”商博良本來還是笑著的,此時笑容卻忽地一澀,茫然地轉過眼,似乎是有幾分失神。

  他把視線轉回來的時候,祁烈已經跑到一匹健騾邊,翻檢起所帶的錦繡來,翻弄了半天,扯出一匹綠底紋繡金羽的料子,樂得眉開眼笑:“正好遇見巫民迎親,弄這塊綢子去給新娘隨個禮,這交情就算定下了。”彭黎愣了一下,點了點頭。上場拼殺一呼百應,祁烈是遠不如他,可是說到這些小伎倆,他想破頭也未必有祁烈這般花樣百出。

  “我跟你去,”商博良忽然說。

  祁烈斜斜地瞥了他一眼,壓低了聲音:“老哥就看你小子是個人物,巫民的女人也敢看。”“走,走!”祁烈沒等他答話,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老哥帶你看個新鮮。”兩人亦步亦趨地走近巫民圍成的那個小圈子,祁烈對巫民的首領和新娘各行了禮,以竺文說了幾句什麽,張開了手中金綠色的錦緞。巫民最喜歡金綠兩色,這匹綢緞祁烈精選出來,就是為了討巫民的歡心。那個首領塗滿油彩的臉上果然透出了喜色,躬下腰雙手攤開接了過去。

  此時商博良的目光卻只是在迎親的人身上轉悠。他對這些荒僻之地的民俗似乎別有一番興致,上到巫民首領頭戴的銀發箍,下到陪嫁女子腳腕上亮閃閃的銅鈴都看得仔細,本來他和祁烈一樣裝得神色肅然,此時卻不由得在嘴角邊帶出了一絲笑意。

  果然像祁烈所言,雲州巫民的少女絕不像東陸女子一樣羞澀。兩個陪嫁的少女都是罕見的妖嬈,膚色有如蜂蜜一般,穿著淡黃色的搭肩筒裙,窈窕嬌媚的身段卻遮掩不住。她們都是赤足,踩在泥水中,腳腕上束著豌豆般的小銅鈴。商博良趁低眼的機會悄悄地看了那銅鈴幾眼,方一擡眼,就觸到了其中一個大眼睛少女的目光。似乎是喜歡這種來自他鄉的溫雅男子,少女毫不避諱地看了商博良一瞬,竟輕輕踢起赤裸的小腿,讓腳腕上的小鈴叮叮作響,似乎是要引他看個清楚一般。那條小腿雖然沾了點點泥漿,可是筆直修長,肌膚細嫩得讓人心中蕩漾,滿是豆蔻少女的活力和春情。

  祁烈看在眼裏,暗中狠狠地揪了商博良一把。商博良痛而不敢言,無奈地扯了扯嘴角,只是幾個目光的來去,少女眨著大大的眼睛,透出近乎挑逗的媚意。商博良依舊是笑,奇怪的是自始至終,他的笑容竟沒有一絲變化。一瞬令人覺得他笑得真純,一瞬又覺得他的笑只是臉上的一張面具。

  少女似乎察覺到自己的眼神並未讓這個異域的年輕男子動情,眼中隱隱有了怨懟的神情。那纏著腳鈴的赤足在泥水中恨恨地踩了一下,她眼珠一轉,惡作劇般的以手指輕輕扯了新娘長長的面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