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

  一小隊離軍正在長陣前挖鑿溝渠,溝渠通向遠方,其中有淺淺的流水。這條長渠不深,卻把整個離軍軍營都圍繞了起來。

  "他們在幹什麽?"程奎不解。

  "只是水渠,水能夠掩蓋掉活人身上的氣味。所以喪屍這類東西,往往不會越水去攻擊活人。"息衍低聲說,"他們是有準備而來。"

  遠方雷烈之花的大旗下,一名黑鎧的將領一馬當前,在馬上遙遙地向著城頭行禮,應該是看見了這邊的動靜。

  息衍長嘆:"離國三鐵駒……謝玄啊。嬴無翳留下了最棘手的人來對付我們。"

  十一

  天啟城,太清宮,政和大殿。

  內監滿頭大汗,發瘋般地沖上台階,一頭頂翻了意圖阻攔他的金吾衛,不顧皇室重臣在場,沖到皇座前的玉階下。他撲倒在地:"陛下,殤陽關飛鴿急報!"

  "白毅又有什麽事?又是進京的事情?欽使方到,他還飛鴿?我貴為皇帝,是欠了他的債,他追我還錢麽?"皇帝勃然大怒。他和群臣的早朝被幹擾了,這些天他很不喜歡聽見白毅這個名字。

  "不是!是屍亂!白毅將軍奏聞,日前殤陽關裏有異相,屍體復生,殺傷無數軍士!離軍去而復返,殤陽關告急!"內監大喊。

  "屍亂?什麽屍亂?嬴無翳……那個奸賊怎麽去而復返?"皇帝驚得從坐床上站起。

  他忽然發覺自己身處的帝都太危險了,可怕的喪屍和比喪屍更可怕的逆賊重又回到他家的門外。他本以為經過這麽些年的屈辱,他終於可以安坐在大殿上當幾年太平皇帝。

  "陛下稍安毋躁。屍亂之事,屬怪力亂神,不可以輕信。"太傅謝奇微出列,"不如召太蔔詢問。"

  皇帝像是看見了一絲光明,立刻下令:"召太蔔!"

  太蔔監在大胤皇室中只是個不大的機構,專門管理怪力亂神的事,也兼管效忠於皇室的秘術師。這些身懷異術的人皇室要用,卻也擔心他們的力量深不可測,就有了太蔔監這樣的機構管理壓制。從前古倫俄為國師的時候,太蔔監一度強大得淩越其他機構之上,內轄無數秘術大師,號稱揮手可滅十萬大軍。不過古倫俄之後,太蔔監被一再地削弱,最後只剩下三五十人,只是研究秘術,倒像一個學館了。

  太蔔是個年紀極大的老人,眼花耳背,十幾年不被皇帝召見,金吾衛到的時候他正喝醉了趴在官衙的井欄上睡覺,被罩上一件禮服便塞進車裏急送宮中。直到他站在政和大殿上群臣之中,才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,畏畏縮縮左顧右盼,脖子伸不直,頭也擡不起來。

  皇帝看著他的樣子,心裏便生厭惡:"你只從實說,屍亂之說,是否可信?"

  太蔔略有為難的神色:"陛下,屍亂是怪力亂神的說法,傳出去萬民震怖,設立太蔔監本來就是為了杜絕這樣的事。這麽說來,當然是不可信。便是真有,我們有司之人也是要把這消息壓下去的。"

  皇帝聽得煩悶:"我沒問你萬民,也沒有問你是不是該壓下去不報,我是說這事是否真的會發生!"

  "若說可能,數十年來典籍沒有記載,若說不可能,倒也太過絕對了。"太蔔哈著腰回答。

  "廢話!"皇帝勃然大怒,"可能,不可能,便是兩句話,選一句說便好,不說的,拉下去打!"

  太蔔打了個激靈,急忙跪了下去:"可能的,可能的!"

  "怎麽可能?"

  "典籍記載,死者復活是不可能,但是令其重新站起來行走倒是有些辦法。這些多半都屬於魂術,可魂術又不僅僅限於操屍。"太蔔說到熟悉的事情,不禁有幾分得意,唾沫橫飛,"操屍人是魂術的一個流派,懂操屍的人多半是些騙子,靠自吹可以起死回生而騙錢。富家死了人,心裏哀痛,被這些操屍人騙上門,說可以讓親人復活片刻,跟親友道別。其實起死回生自古便沒有聽說,只是操屍之術。術士限親人遠觀,找一個搭夥的騙子冒充死者的聲音,而後以秘術操縱屍體起來走上幾步,遠遠地看去就像活了過來和親人道別。其實不過借了一個空空的軀殼,那些道別的話都是騙子自己說的。"

  皇帝聽得完全不得要領,怒從心頭起,手顫抖著指向台階下:"誰為我踢他一腳!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