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霧露河女童

  “我的手殘廢了,不能雕玉;你中了毒,不能握劍——所以,我們都沒用了,所以,他們都離開了——說到底,我們都是一樣的。不是嗎?”

  “所以,我們不要自相殘殺了。誰又比誰好一點呢?”

  然而,在聽雪樓上下為之紛紛擾擾之時,他們所關心的那個人卻正在經歷著毒發的煎熬,在沉沉昏迷之中呻吟輾轉,甚至連自己置身何處都已經不知道。

  這一次毒發得好生厲害,醒來時,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天。

  林間的風吹拂在臉頰,帶來木葉的芳香,耳畔有妙音鳥的啼叫聲。蘇微艱難地睜開眼睛,發現自己正匍匐在馬背上,身子被一根寬大的帶子和馬鞍縛在一起,正沿著狹窄的山路顛簸著往前走去,兩側均是高聳入雲的大山。

  這……難道是被俘虜了嗎?

  在神志清醒的一瞬,她立刻本能地直起身子,雙手往外一分,一振,手上的帶子如刀割一般齊齊斷裂。她挺身躍起,毫不猶豫地豎手為刀,便斬向前面押送她的那個人的後頸!

  然而,當手刀觸及對方時,她停住了。

  “醒了嗎?”原重樓頭也沒有回,只是淡淡問。

  一口提起來的氣在胸腔內放緩,她跌坐回了馬上,愕然地看著他——四周景色殊異,這裏已經不是騰沖,盡是連綿不斷的巨大山巒,一望無際,沒有人的氣息。

  “這……這是哪裏?”她喃喃。

  原重樓淡淡回答:“高尖山,已經是緬人境內。”

  “啊?”她吃了一驚,“怎麽會……”

  “你中了毒,那毒發作得實在太快了——我也稍微懂一點藥性,不得不在你昏迷沒醒的時候就帶你上路。”原重樓終於轉過頭來,看了她一眼,語氣平靜,“否則,我怕耽誤了這兩天,你根本撐不到霧露河就會死了。”

  “……”蘇微大為意外,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。

  他……救了自己?這個看起來如此涼薄的人,平時冷嘲熱諷,這一次在自己毒發的關頭居然沒有袖手旁觀?明明知道自己現在被人追殺,處於危險境地,他居然還帶她上了路?

  “你……”她想說一些感激的話,卻被截斷,原重樓冷冷道:“別謝。我說過了,我不是什麽好心的人——我幫你保住命,也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手。”

  蘇微一時間愕然,他哼了一聲,道:“你說過如果解了毒,就能讓我的手恢復原狀,這話不會是騙人的吧?”

  “當然不是。”她點頭,“我保證。”

  “那好。我帶你去霧露河尋找解藥,回頭你來幫我治好這只手,”他舉起殘廢的右手揮了揮,道,“這樣就兩不相欠了。”

  “好。”蘇微點頭,不知怎的內心一沖動,脫口道,“放心,就算沒找到解藥,在我死之前,也一定會拼盡全力把你的手治好的!”

  “別說大話了,等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說別的吧!”原重樓沒有回頭,只是策馬往前,“你看你,中了這樣的毒也沒個人陪——家人呢?朋友呢?你平日的人緣難道會比我還差?”

  她臉色一變,似是被戳中痛處。

  “是啊,我沒有家人,”她喃喃,語氣悲涼失落,“也沒有朋友。”

  “所以中了毒,就一個人跑來這裏等死嗎?”原重樓冷笑著搖了搖頭,“算我運氣差,居然就這樣被你賴上了——對了,你叫什麽名字?”

  “我……”蘇微脫口,卻忽然噤口,不知該不該說出真名。雖然在遙遠陌生的這樣的地方,眼前這個不會武功的人也應該沒有什麽威脅,但多年江湖歷練,出生入死,已經將警惕刻在了她的骨子裏。

  微一躊躇,便被對方覺察了出來。“怎麽,連名字也不能說?”原重樓冷笑一聲,也不再追問下去,聽著林間鳥鳴,隨口道,“好吧,那就叫你迦陵頻伽,如何?”

  蘇微點頭,也不辯解:“好。”

  “鞍邊的褡褳裏有幹糧,還有水囊。”他繼續策馬前行,拿起身邊的酒囊仰頭灌了一口,“還要走兩天的路,才到前面有人的地方,餓了就吃點吧。”

  蘇微探手,果然摸到了一打玉米餅,撕下一塊,便放入嘴裏咀嚼起來。原重樓策馬在前面走著,純黑的長發在風裏微微拂動,消瘦的背影宛如一根挺拔的竹,手握著韁繩,上面那一道巨大的傷疤赫然在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