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五、葬英雄

九月後,戰爭漸漸激烈。

大胤派出軍隊,聯合衛國對越國遺民的起義進行了嚴厲的鎮壓,投入了全國一半以上的兵力,多達二十萬的軍隊開過龍首原,進入越國國境,撲滅四燃的反抗火焰。

十一月,韓空與樊山兩軍匯合,聯袂攻向越國遺民設在回鳳江上遊的江北大營,以三倍的兵力猛攻大營長達三月之久。然而守將張彥卿誓死不降,手刃了想要投降的兒子,諸將感泣,皆死戰。三月後,大胤軍隊從西域借來火炮,轟塌城墻沖入江北大營。然而張彥卿率軍巷戰至死,手下將士為其所感,皆戰死,無一生降。

此一役,大胤雖勝,卻死傷慘重。公子楚聞之,怒而下令屠城,以戒天下敢於與大胤拼到玉石俱焚者,城破之日,其狀慘烈非常。

十二月,韓空率軍進攻越國重鎮壽州。越國義軍在劉仁蟾將軍的帶領下頑強反抗,壽州城久攻不下,大胤軍隊圍城達一年之久,多次擊退城外的房陵關援軍。入冬後,城中糧草漸漸用盡,軍民凍餓交加,一夜斃數百人。劉仁蟾知壽州不可守,憂急交加而中風。為了自保,部下將其擡出城外投降大胤。

盡管壽州之圍耗去了大胤諸多國力,但公子楚不僅沒有降罪給劉仁蟾,反而下旨表彰其赤膽忠心,並給予彌留中的他以節度使的封號,以示寬容。

然而,雖然公子楚恩威並施,善用良材又得到外援。但在公子昭的帶領下,越國遺民凝聚起來,面對著數量和武器均遠遠優於自己的大胤軍隊,進行了艱苦卓絕的反抗。

持續的戰爭耗費了巨大的物力財力,在一年的平叛戰爭裏,大胤有無數的戰士死於疆場,公子楚不得不設法對軍隊進行補充。

考慮到最近數十年佛教在大胤民間廣為流行,自從戰事起後,民間許多百姓為了逃避兵役紛紛“出家”,大量的金屬被用來鑄造佛像,以至於軍隊裏的兵源不足,且軍械制造無法得到充足的原料供應。面對這種情況,公子楚冒著極大內外的壓力,進行了被萬世咒罵的“毀佛”的行動——除了少數古寺得以保留之外,他下旨強行拆毀了上千所寺廟,融化佛像鑄為兵器,並勒令寺中僧人還俗。

幾乎朝野上下所有人都反對如此不近人情的做法,甚至街頭巷尾到處都流傳公子不敬神佛,必將因此折壽的咒罵,而公子楚無動於衷。對上書苦勸的端木閣老,公子答曰:“平定亂世乃千秋的功業,一日天下不定,一日百姓不能安居樂業。佛家曾謂:如有益於世人,手眼尚且可以布施——區區銅像又何足道!”

眾人啞然,無人再奏。

六個月後,燎原的反抗之火得到了遏制,大胤和衛國的聯軍控制了越國土地上三分之二的土地,並且切斷了淮朔兩州和房陵關的聯系,將淮朔叛軍全殲於烏蘭山脈。在江南大營和江北大營均被攻破後,公子楚命韓空和樊山兩軍合圍,切斷湄江水源,以重兵圍困房陵關,調集西域火炮日夜急攻,試圖在春季到來之前攻破這最後的堡壘。

房陵關搖搖欲墜,慘烈的內戰逐漸進入了尾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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熙寧帝十二年,二月。冬季進入尾聲,而戰爭尚未結束。

在最後一場大雪降下的時候,天極城西郊九秋崖上的桫欏林盛開了潔白的花,連綿十幾裏,香氣浮動在雪上,宛如夢幻。

——這便是東陸聞名的“桫欏花海”。

桫欏樹是神木,是佛坐悟的所在。所以在東陸人看來,它便也具有了某種靈性。

九秋崖下的雪谷裏有著罕見的大片千年桫欏樹,高達數十丈,每年花開時分驚動京城。大胤皇室在崖上築有逍遙台,皇室貴族都會攜帶家眷來這裏祭祀花神——漸漸的,這個習俗流傳開來。每年花開的時候,東陸各國貴族會受到大胤皇室的邀請,紛紛前來賞花,濟濟一堂,也成了東陸諸侯國之間非正式的重要聚會,施展合縱連橫之術的場合。

雖然戰爭尚未結束,但越國遺民的反抗已經得到了有效的遏制,胤國的包圍圈一步步縮小,龍首原上的房陵關幾乎已經成了一座孤城。在這樣的情況下,一年一度的賞花依舊如期舉行。一時間,九秋崖行宮裏衣香鬢影,冠蓋雲集。

十二年前,在這樣一場貴族聚會中,來自不同國家的四個皇室年輕人聯袂同登逍遙台,賦詩比劍,結為知己,一時聳動天下,“四公子”的稱號也由此而來——然而轉眼風雲變幻,已是物是人非。

阿黛爾坐在軟轎裏,遠遠聞著深谷裏傳出的香氣——這大概是她在東陸第一次、也是最後一次賞花了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