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節(第2/2頁)



遊子無論從天下那個碼頭離去,似乎都是同樣的景象。

那一個恍惚的瞬間,顏白陡然有一種隱約的預感。似乎即使他天涯走遍、終究還會回到同樣的地方。同樣的埠頭、同樣的石岸、同樣飄搖的殘燈——然而,不知道還有無那個燈下遠眺的紅衣人影。

他在蕭蕭的風雨中,抽出那一支橫笛,湊到唇邊幽幽吹起,吹得還是《鐵衣寒》。

然而,陡然間,他聽到一個熟悉的、滄桑的調子合著他的曲聲唱起來了——

“擊鼓其鏜,踴躍用兵。土國城漕,我獨南行。

“從孫子仲,平陳與宋。不我以歸,憂心有忡……”

顏白隱隱記起了什麽,猛然回首——船尾,那個蓑衣鬥笠的老艄公搖著櫓,悠然低唱,聲音渾厚蒼茫,一直傳出很遠——

是那個原先從禎城將自己送回離國的老艄公麽?

他看過去,那個老人卻不看他,自顧自的搖櫓,繼續將下半篇唱了下去:

“爰居爰處?爰喪其馬?於以求之?於林之下。

“死生契闊,與子成說。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。

“於嗟闊兮,不我活兮。於嗟洵兮,不我信兮。”

聲音蒼茫,仿佛有巨大的包容力量,將一切悲歡愁苦都化解在其中。這個神秘的老人,似乎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有糾纏在一起無法解開的結。

死生契闊,與子成說。顏白心中驀的一震,感覺有什麽東西一直震到他心底最深處,他猛然站起,長身一揖:“在下心中有障無法勘破,請老丈指教。”

老艄公擡起鬥笠,顏白終於看了看他——果然是那張熟悉的臉,沉靜滄桑。然而,老艄公卻看著他,意味深長的笑了:“公子要去何方?”

“白不知何去何從。”他垂下眼,老老實實說出心裏話,“但覺歡樂痛苦皆無住。凡所有事,皆是虛妄。”

“那麽,就隨心所至罷。”老艄公點頭,嘆息,“我送你到要去的地方,也好安心回去——就像那時我要看著五丫頭和你平平安安到了曄城、才掉頭返回一般。其實如果我不回禎城就好了……事情未必到今日的地步。”

白衣公子驀的一驚,轉頭看去,卻看見老艄公已經摘下了鬥笠,袖子拂過臉,轉瞬間,那蒼老遲暮的臉便有了奇異的改變——那般清雋剛毅的臉、那樣冷銳深邃的眼神,睥睨間、隱隱有操控天地的自信。

“海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