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篇:寶珠茉莉(第3/9頁)



樓心月亮得怕人的眼神也柔和下去,同時淚水便盈滿了眼眶——她押的重,卻不相信自己會輸。

“俊卿……”她還想說什麽,可顏俊卿已經攏著她肩膀將她拉了出去。

臨出門前,那個文雅的書生有些惱怒的盯了花鏡的女主人一眼。

白色的鸚鵡撲扇著翅膀落在白螺肩膀上,尖利的勾嘴上還殘留著啄出來的血跡。

“雪兒……你猜猜接下來會如何?”看著那一對才子佳人往天水巷冷僻的地方走去,一路低低的說著什麽,白螺執著梳子喃喃自語了一句。

鳥兒雖然聰明,卻終究無法和人交談,鸚鵡只是拍拍翅膀,重復那幾句被教會的短句:“嫁人!嫁人!白螺什麽時候嫁人?……”

“噗……”這幾句完全不合時宜的話被尖聲尖氣的叫出來,惹得白衣少女噗哧一笑,本來冷漠沉靜的眉目陡然間如春風吹過,盈滿笑意,叱道,“扁毛畜生,嘴巴何時學得和那個玄冥一般的刁毒?當日真真該徹底剪了你的舌頭。”

“嫁人!嫁——”鸚鵡似乎知道主人笑了,更加拿腔作態,然而白螺的神情卻在陡然間沉了下去,眉間沉積起濃厚的陰霾,擡手開始重新梳理頭發。擡手的時候,肩上的鸚鵡被迫飛了開去,停在洗臉盆架子上,不知道又哪裏不對,只是歪著頭看著女主人,咕咕噥噥。

嫁人。為何那些女子,即使聰慧如樓心月,閱人已多,卻依舊逃不開這種絲蘿托喬木的想法。或許……世上所有的女子,都會尋一個感情的寄托罷?

虞姬的淒婉有霸王的蓋世氣魄,劉蘭芝的貞烈有焦仲卿的生死不渝——然而,更多的,卻是完全尋不到相對等的感情。今日的樓心月和顏俊卿,不知如何,總是讓她想起臨安的另外一個傳說——那個白蛇與許仙。

空有滿腔深情,卻遇上這樣一個男子。書香門第的顏俊卿,有一些才氣,有一些真心體貼,卻也有更多的懦弱與矯情——青樓裏面做個溫柔討喜的恩客也就罷了,可這樣的男子…又如何能夠配得上花魁那樣決絕激烈的感情?

“愚蠢、愚蠢啊!”忽然間,沉默著梳頭的女子猛的將梳子投入臉盆,濺起的水花嚇得架子上的鸚鵡撲扇著飛起。白螺的臉色冷漠復雜的,左眼角那一滴墜淚痣盈盈閃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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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時辰過後,天水巷各個店鋪的門陸續打開了,忙碌喧囂的一天又將開始。

白螺站在檐下侍弄著花草,眼角卻瞟著巷角。

許久,終於看見那一襲紫衣,有些凝滯緩慢的從僻靜的角落裏走了出來。樓心月用羅帕掩著臉,沿著青石鋪就的小巷過來,腳步有些飄忽,身邊卻不見了那個書生顏俊卿。

她直起了身子,看著樓心月走過來。

臉雖然不能見人了,可身姿依舊綽約不可方物,令人想起她一舞動京師的盛名。

“樓姑娘,進來坐坐麽?”有些遲疑的看著她走過來,在快要走過門口的時候,白螺終於忍不住低低招呼了一聲。

“他說……即使我贖了身子,也是個青樓女子。除非我有個清白的身世,不然他沒法子帶我回家見父母。”喝了一口茉莉花茶,溫潤了一下喉嚨,一直沉默不語的紫衣舞伎終於開口了,聲音帶著絕望和哽咽。

她不知道這個賣花的白衣姑娘是誰,然而,她卻是自己唯一能傾訴的對象。

“負心涼薄。”白螺侍弄著花草,將文竹新發的枝條輕輕固定在架子上,語調冷漠。

樓心月的身子猛然顫了一下,咬緊牙,忍住了幾乎要落在茶盞裏的眼淚,低低道:“也、也不能怪他的……他家裏好歹是書香門第,怎麽、怎麽能娶一個……”

“既然你明白,當時為何還要贖身跟他?”淡淡說著,白螺攏了攏頭發,向花盆裏倒了一點水——文竹喜陰涼濕潤,需要小心看護,一旦移到了陽光直射的地方便容易枯萎。

“我以為……他有真心,我有決心,便遲早能說服他父母。”握著茶盞,樓心月聲音越來越低,“我是真的想跟他好好過一輩子的!真的啊!……這世上能容的賣笑的女子,就容不得從良的人麽?”

白螺擡頭,剛想說什麽,然而看見白衣少女冷冽的眼色,樓心月卻猛的挺直了腰,聲音高了起來,決然截口道:“但是我不後悔!你不要再說俊卿的壞話,我告訴你、不關他的事情——我自己選的,我不後悔!”

她強自忍住眼淚,作出剛強的表情。然而因為破了相,那張臉看上去卻更加可怕——即使她美貌仍如昨日,那個書生也未必肯真的娶她過門,何況如今羅刹般的她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