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夜雪 五、雪 第四夜(第3/8頁)



雪懷……十四歲那年我們在冰河上望著北極星,許下一個願望,要一起穿越雪原,去極北之地看那夢幻一樣的光芒。

如今,你是已經在那北極光之下等待著我麽?

可惜,這些蝴蝶卻飛不過那一片冰的海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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喝過寧婆婆熬的藥後,到了晚間,薛紫夜感覺氣脈旺盛了許多,胸臆間呼吸順暢,手足也不再發寒。於是又恢復了坐不住的習慣,開始帶著綠兒在谷裏到處走。

先去冬之館看了霍展白和他的鳥,發現對方果然很聽話的呆著養傷,找不到理由修理他,便只是診了診脈,開了一副寧神養氣的方子,吩咐綠兒留下來照顧。

在調戲了一會雪鷂,她站起身來準備走,忽然又在門邊停住了:“沫兒的藥已經開始配了,七天後可煉成——你還來得及在期限內趕回去。”

她站在門旁頭也不回的說話,霍展白看不到她的表情。

等到他從欣喜中回過神來時,那一襲紫衣已經消失在飄雪的夜色裏。

怎麽會感到有些落寞呢?她一個人提著琉璃燈,穿過香氣馥郁的藥圃,有些茫然的想。這一次她已然是竭盡所能,如果這個醫案還是無法治愈沫兒的病,那麽她真的是沒有辦法了。

八年了,那樣枯燥而冷寂的生活裏,這個人好像是唯一的亮色吧?

八年來,他一年一度的造訪,漸漸成了一年裏唯一讓她有點期待的日子——雖然見面之後,大半還是相互鬥氣鬥嘴和鬥酒。

在每次他離開後,她都會吩咐侍女們在雪裏埋下新的酒壇,等待來年的相聚。

但是,這一次,她無法再欺騙下去。

她甚至無法想象,這一次如果救不了沫兒,霍展白會不會沖回來殺了她。

唉……她擡起頭,望了一眼飄雪的夜空,忽然覺得人生在世是如此的沉重和無奈,仿佛漫天都是逃不開的羅網,將所有人的命運籠罩。

路過秋之苑的時候,忽然想起了那個被她封了任督二脈的病人,不由微微一震。因為身體的問題,已經是兩天沒去看明介了。

她忍不住離開了主徑,轉向秋之苑。

然而,剛剛轉過身,她忽然間就呆住了。

是做夢麽?大雪裏,結冰的湖面上靜默地佇立著一個人。披著長衣,側著身低頭望著湖水。遠遠望去,那樣熟悉的輪廓,就仿佛是冰下那個沉睡多年的人忽然間真的醒來了,在下著雪的夜裏,悄悄地回到了人世。

“雪懷?”她低低叫了一聲,生怕驚破了這個夢境,躡手躡腳地靠近湖面。

沒有月亮的夜裏,雪在無休止的飄落,模糊了那朝思暮想的容顏。

“雪懷!”她再也按捺不住,狂喜地奔向那飄著雪的湖面,“等等我!”

“小夜……”站在冰上的人回過身來,看到了狂奔而來的提燈女子,忽然嘆息了一聲,對著她緩緩伸出了手,發出了一聲低喚,“是你來了麽?”

她狂奔著撲入他的懷抱。那樣堅實而溫暖,夢一樣的不真實。

何時,他已經長得那樣高?居然一只手便能將她環抱。

“真的是你啊……”那個人喃喃自語,用力將她抱緊,仿佛一松手她就會如雪一樣融化,“這是做夢麽?怎麽、怎麽一轉眼……就是十幾年?”

然而,那樣隱約熟悉的語聲,卻讓她瞬間怔住。

不是——不是!這、這個聲音是……

“我好像做了一個夢,醒來時候,所有人都死了……雪懷,族長,鵠……全都死了……”那個聲音在她頭頂發出低沉的嘆息,仿佛呼嘯而過的風,“只有你還在……只有你還在。小夜姐姐,我就像做了一場夢。”

“明介!”她終於擡起頭,看到了那個人的臉,失聲驚呼。

冰雪的光映照著他的臉,蒼白而清俊,眉目挺秀,輪廓和雪懷極為相似——那是摩迦一族的典型外貌。只是,他的眼睛是憂郁的淡藍,一眼望去如看不到底的湖水。

“明介?”她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他,“你、你難道已經……”

“是的,都想起來了……”他擡起頭,深深吸了口氣,望著落滿了雪的夜,“小夜姐姐,我都想起來了……我已經將金針逼了出來。”

“太好了。”她望著他手指間拈著的一根金針,喜不自禁:“太好了……明介!”

她伸出手去探著他頂心的百匯穴,發現那裏果然已經不再有金針:“太好了!”

“雪懷,是在帶你逃走的時候死了麽?”他俯下身,看著冰下封凍著的少年——那個少年還保持著十五六歲時的模樣,眉目和他依稀相似,瞳喃喃,“那一夜,那些人殺了進來。我只看到你們兩個牽著手逃了出去,在冰河上跑……我叫著你們,你們卻忽然掉下去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