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都賦 第九章 傷心小箭

一百五十七招上,他點足後掠、停在桫欏樹的樹梢,右手揮出、彈在承影劍劍脊。

那一彈指他用足了十分的力,幾可令天地間一切有形之物辟易,罔論一把劍?

力道透入、沿著劍脊傳遞,那把無影的長劍陡然發出了一連串的爆裂聲!恍然間仿佛一蓬冰雪在兩人之間炸開來,節節寸斷。

然而對方臨危不亂、一聲低喝,並指插入了劍風之中,攪起。

那些寸斷的碎劍、居然被勁風帶起,宛如千百片暗器直向他飛來!

好身手,好機變,好膽量!那一瞬間祭司微微動容,止不住便要喝采一聲——為這一數十年來才得一見的一戰,才得一遇的對手!然而瞬間卻看到了對面白衣劍客臉上那種一往無悔、不顧生死的熱切和執著——那種表情,轉眼就讓祭司眼裏那一點激賞凍結。

這個人……是來帶走沙曼華的!

雖然是有意容讓、想看看對方到底有多強,才一直未曾下殺手。然而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這個遠道前來的貴公子、居然能接下那麽多招——不愧是修羅場昔年的第一殺手!雖然歷經了十年聲色犬馬的生活,技藝尤自如此驚人?

在退到聖湖那顆桫欏樹下時,風涯祭司眼中霍然閃過了殺意!

“到此為止!”他冷冷一叱,廣袖一拂、雙手轉瞬將半空中寸斷的碎劍都碾為粉碎。拜月教的大祭司在桫欏樹上站住了腳——只要他一旦站住了腳,便無人再可以越過他身側半步!他必須要在這個地方解決掉這個闖入者,否則,再近一些、便要被神廟那邊的人聽到動靜了吧?風涯並指如劍,刺破虛空——大祭司出手的瞬間,額心的紅寶石驟然光華一盛,令人不敢直視。

雖然兩人之間相隔尚有一丈,在對方遠遠擡手一劈的刹那、公子舒夜卻還是下意識地急避——他看不到有武器近身、也猜不到對方招式的來路,但多年殺手生涯練就的本能讓他在那一瞬間便感覺到了“死氣”——慢得一刻便要送命的死氣!

然而,還是晚了一步。

在他掠起的刹那、他感到身上的衣衫發出破裂的撕響,隨即胸腹間傳來涼意——他身子還在繼續拔高,然而一低頭,卻看到暗夜裏胸腹間霍然裂開了一道血縫!

拜月教那個白衣勝雪的大祭司根本沒有近身、就只是站在一丈開外,緩緩豎起了手、做了一個手刀的姿式——然而,無形無聲的勁風、居然就瞬間斬開了一丈外的空氣?這算是武功、還是邪術?那樣的不可思議!

腦中電光火石地掠過一個念頭——這…不就像沙曼華當時使出的“無色之箭”?只是她還必須借助銀弓才能發出氣勁,破空也不能無形無聲,而眼前這個祭司……這個妖鬼般的大祭司,居然已經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境地!

上掠的勢頭已竭,他重重落了下來,落入湖邊草叢中——眼前一晃而過的、居然是火紅色的花朵……曼珠沙華?那一瞬間,胸前衣衫盡碎,他卻忽然笑了起來。

背後衣衫拂動、他知道是那個人從桫欏樹上一躍而下、要將他的生命攫去。他來不及多想,伸出手去死死抓住了一株曼珠沙華,火紅的汁液染在他手心,他忽地用盡全力大呼,響徹月宮:“沙曼華!沙曼華!我來了……你聽見了麽?我來了!”

仿佛回應著他,一道金光裂開了黑夜!

“舒夜!舒夜!”——有人在黑暗中回應著他,呼聲嘶啞。那一瞬間、那支已經觸及他後心的手陡然一震,停下。血順著雪白的衣袖流了下來,仿佛痛極,風涯祭司捂著肩膀連續倒退了三步,震驚地看著暗夜裏的某處。

那裏,白衣金冠的女子騎著白獅飛奔而來,一箭射穿了他的肩膀!

那一箭不知是如何發出的;

那一箭可知是能發不能收的。

——然而在那樣的生死一瞬裏,她沒有別的選擇。

她甚至不相信自己真的能射傷了天神一樣的大祭司……情急之下她顧不上使用無色箭法,只是用盡了全力一箭射出、只希望能緩得一緩對方所下的殺手。然而,這個她自幼就當作神一樣仰望的祭司,就真的被那一支平平常常的小小金箭洞穿了肩膀!

血仿佛無止盡地從拜月教祭司的肩上流了出來,半身轉眼血紅。

“沙曼華!”跌落在地的人看到白獅銀弓的女子出現在黑夜裏,一躍而起,喜極。

“沙曼華?”那個捂著肩膀踉蹌而退的人卻不可思議地望著她——眼裏的那種神色讓她忽然間就徹底呆住,止不住想跪倒在面前請求寬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