鏡外傳·織夢者 海的女兒 三、諸神的聚會

深夜十點半,四海財團的年輕總裁捂著腮幫子,指揮司機風馳電掣地驅車直奔郊的一家私人診所——跟了少爺那麽些年,老司機對於他的怪癖已經習慣,因此絲毫不奇怪為什麽以少爺這樣的身份地位,半夜犯了病並不叫私人醫生上門、反而是自己忍痛連夜趕去。

因為他知道,少爺認識的那個“龍醫生”,一向架子大得很。

也不知道為什麽,這個位於世界財富顛峰上的主人從來不去任何正規的大醫院,也不看任何權威名醫,一旦有了什麽病痛,只直奔這個郊外的小診所——似乎,他的病全世界只有在這裏才能得到有效的治療。

車子駛出市區,轉入一條沿河小道,再拐了一個彎,穿過一大片花圃,便看得到一座兩層的院落,路邊的牌子上寫著“龍宅”兩個字樣。

車在門口停下,饕餮跳出車外,擡頭看去——出乎意料,那麽晚的時候,診療室的燈還亮著。

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的兄弟一個人坐在燈下,低頭看著什麽,一動不動。銀發邪魔捂著腮幫子舒了口氣:這回可好,他也不用沖到診所後頭的房子裏把已經回家的辟邪拎出來了——牙疼不是病,可疼起來真要命啊!

他往裏急奔,因為疼痛,都感覺不到頭上的雙角已悄然頂了出來,崢然現形。

然而,捂著腮幫子走進診所才一分鐘,他就知道兄弟之所以半夜還一個人坐在診所,一定是又和蕭音吵架了——

“這裏不是寵物醫院。”深更半夜,看到一個長著羊角的人直接穿透了門和墻闖進來,穿著白大褂的英俊醫生顯然正煩著,不等那個飽受病魔折騰的病人開口,便冷冷來了一句,堵得饕餮半天說不出什麽來,只瞪著他,指著自己的嘴巴。

“躺到椅子上去!叫你不要亂吃東西,”看到兄弟這般狼狽的樣子,辟邪終於還是站了起來,開始消毒器械,“把嘴巴張開!——你看看,都爛到牙根了!得取掉你的牙神經。”

“不要啊,你這蒙古醫生!”饕餮在椅子上大叫,“一取神經,這顆牙就算是死了!”

“那你還沒節制的亂吃,貪圖口腹之欲?”辟邪沒好氣,拿著探頭敲著這頭饕餮的一嘴牙,叮叮當當的響,“就算你能任意變化,可本體怎麽辦?照樣會發胖,照樣會爛牙!龍牙一旦蛀了,除非拿血珊瑚來補——你也知道,這種東西在三百年前就因為海洋環境惡化而絕種了。”

滿嘴的牙被依次敲過,饕餮疼得倒抽冷氣,也沒力氣維持外形,現出了本相。

胖乎乎的山羊張著嘴,雪白的利齒在探燈下閃閃發亮。

“有一半的牙都被蛀壞了。”辟邪冷冷道,拿出電鉆,開始消毒,“我銼下去看看有多少是爛到神經了。有些看來是不得不拔了。”

“拜托……我不想拔掉……”饕餮疼的皺眉頭,噝噝吸氣。

然而話音未落,牙床裏一陣劇痛,麻藥已經打了進來。一瞬間他半邊臉麻木,只好幹瞪眼。向來好脾氣的兄弟死沉著一張臉,舉著電鉆二話不說開始工作,他不由心裏一個冷顫——倒黴啊,看樣子,辟邪一定是今天和蕭音吵架了,才會這樣一副把他當死豬宰的表情。

自從雲荒真正沉沒之後,放棄了那片大陸的神袛和織夢者一起回到了人世,開始了平凡的生活。辟邪選擇了醫生的職業,開了一個診所;而蕭音則繼續在那個廣告公司當文案策劃。

隱藏了所有驚人的力量,成為一對最平凡的年輕夫婦。

難道是這樣的生活,漸漸消磨了他們最初的熱情?還是因為神袛和凡人之間終究有不可逾越的界限,時日長久便出現了隔閡?

鉆頭在牙齒裏滋滋的打洞,饕餮只覺得腦袋都被麻藥麻痹。

“啊!”診所後的房間裏,陡然傳來一聲驚懼的尖叫。

是蕭音的聲音?

饕餮只覺得嘴裏劇烈的一震,牙齒幾乎被鑿穿。那個正在工作的醫生一聽到妻子的驚叫,想也不想,把還在旋轉的鉆頭一扔,立刻消失在了原地。

“喂!喂!”牙齒鉆到一半被扔下,饕餮張大嘴巴躺在椅子上,氣急敗壞。

廚房裏發生了一場小小的火災。

灶上烈火熊熊,滿鍋的油不知為什麽爆了起來,滋滋作響,劇烈的濺開來。

蕭音一只手拿著鏟子一只手舉著鍋蓋,正在驚叫,試圖將蓋子扔回燃燒著的鍋上。然而一粒濺出來的油飛到她手腕上,燙得她一顫,蓋子哐啷一聲掉到了地上。

“小心!”顧不得打了一日的冷戰,辟邪一步搶前將妻子攬到了懷裏,背過身擋住那些飛濺的沸油,一回手就將那些火在手心熄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