鏡·辟天 十三、辟天(第5/13頁)


然而,根本容不得他有一絲懷疑,殺氣逼人而來。劍風破空,直刺他的心臟、咽喉和眉心,令他必須集中全部精神才能堪堪格擋——他和雲煥多年同窗同僚,對彼此的武學造詣都是了如指掌,兩人如交手,不到一千招開外是分不出勝負的。但令他驚駭的是雲煥攻擊速度忽然比往日快了數倍,力量更是大到不可思議,仿佛是換了一個人!

每接一劍,飛廉心裏的驚駭就增加一分。這……這是怎麽回事?這簡直不是“人”所該有的力量,難怪連巫彭元帥都不是他的對手!

只不過十幾招,他的虎口震裂流血,而手中的劍也已經被削到了不足半尺。

“叮!”最後一招交擊後,手裏的斷劍被震飛,飛廉心知不敵,立刻隨著那一擊的力量急速後掠,想趁勢避開對方的後繼攻擊——此刻他已經不再有什麽阻止雲煥或者救回雲煥的念頭,唯一的念頭就是如何才能不被殺!

然而對方顯然沒有讓他逃脫的打算,一擊震飛飛廉的劍,雲煥合身疾速踏進一步,人劍合一,當頭便是一劍向著飛廉頂心劈下!

他只來得及合身一滾,避開了要害,然而光劍已經斜斜切開了他的肩膀,繼續毫不留情地斬下,瞬間就要將把他的身體整個斜切開來!

“不……不!”夜風裏,忽然間一個聲音響起來了,“主人,住手!”

那個聲音……難道是?雲煥略微一驚,眼裏的金光黯淡了一下,停手不動。趁著這一瞬間的空档,飛廉便擡手按地,身子如箭般掠出,轉瞬逃出了光劍的範圍。

飛廉沖出含光殿,一路上根本不敢再回頭,沖入外面尚自慌亂一片的軍隊裏。

“快調集軍隊!快!”飛廉在人群裏找到了帶隊的副將季航,一把抓住對方的肩,厲聲,“要立刻通知元老院——元帥被殺了!”

元帥被殺?季航一時震驚到失語,感覺肩上那只手用力得快要捏碎肩骨。

“快……快些!”飛廉臉色蒼白,聲音在發抖,“元帥戰死了,你必須負責起這裏的一切!調集軍隊,把他暫時阻攔在含光殿內,我立刻去稟告元老院!”

“是!”季航脫口領命,完全忘記目下飛廉少將已經解職,早已沒有資格命令自己。

飛廉在亂軍中狂奔,在奔到白塔下時已然筋疲力盡。他彎下腰用雙手支著膝蓋劇烈的喘息,仰頭看著夜色中看不到頂的萬丈白塔——來不及……來不及了!上塔的懸車入夜後已經關閉,如果靠著足力一路奔上去,只怕到天亮才能到達位於白塔第九十九層的紫宸殿!

不,無論如何,必須要阻止他!

那一瞬,飛廉眼神變幻,仿佛做出了一個決定,霍然轉身,重新朝著軍隊中走去。

“季航,調一架風隼給我!”他沖到了正在重新召集軍隊的副將面前,“快!”

看到那個昔日同窗逃出了廢墟,雲煥提劍準備追出,卻忽然怔住了。

痛……有奇怪的痛,出現在他根本沒有負傷的肌膚上!他低下頭,看著自己左手的手腕——陳舊的燒傷痕跡裂開了,緩緩滲出一行血來,流過遍布金色烙印的肌膚,溫熱而濕潤,仿佛提醒他尚是血肉之軀。

他垂首凝視了手上傷口片刻,眉目間的殺氣忽然收斂了——在殺戮的熱血在體內洶湧而起的時候,手腕上卻傳來強烈的刺痛,仿佛一個白色的影子在冥冥中投來責備的眼神。

記憶裏那個誓言依然如此清晰,一字一字的吐出,如同冷而鈍的刀鋒節節拖過:“好,師父,我發誓——如果我再找羅諾報仇,定然死無全屍、天地不容!”

古墓中,他的手臂直直伸在火上,烈焰無情地舔舐著年輕的手腕,將誓言烙入肌膚。

——是的,是的……那是他在“那個人”面前立下的誓約,一個“不殺之誓”。對那個人說過的每一句話,他都清晰的記得,至死不忘。然而,他卻無法克制住先天的殺戮欲望和後天的求生本能,一次又一次地背叛了那個誓言。

到最後、甚至背叛了自己。

外面軍隊來去,呼聲震耳,一切卻都到不了他心頭半分。雲煥在月下提劍默立,腳下躺著巫彭和雲焰的屍體,站了許久,全身漸漸發抖,手裏的劍錚然落地。

他在夜色裏跪了下去,面朝西方空寂之山方向,從胸臆裏發出一聲低沉的呼喊,以手掩面,不敢仰視蒼穹。

師父…師父……你們空桑人相信輪回,此刻的你、難道已看到了這樣的我?——否則,怎麽會在這一刻提醒我、令我收手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