鏡·辟天 六、父子(第6/9頁)



鑄成已經十幾年了,但由於主人精心的養護,這把光劍卻一直保存得很好。銀白色的圓筒上,那一個清秀遒勁的“煥“字仿如剛剛刻上去那般清晰。

“……”雲煥咽喉裏發出了模糊的聲音,眼裏放出了光,急切地想握緊這把劍。

然而,所有的努力都是無用的——他的手指動了動,卻根本無法握緊那把光劍,銀白色的圓筒從他手心裏滾落,在地上敲擊出清脆的響聲。

他眼睜睜地看著光劍從手上掉下去,眼神一下子空了。

“弟弟,弟弟。”看到雲煥的神色,巫真再也忍不住顫聲低喚,伸手到他肋下,想將他從地上扶回榻上休息。

然而雲煥卻猛地一掙,脫開了她的扶持,身子重重地跌倒在地面上。他用盡力氣伸出雙臂,用兩只手腕艱難地夾住了那把光劍。

“哈……哈。”他側過頭去,將臉貼在那柄冰冷的劍上,低低笑了起來。

師父,你就是這樣懲罰我的麽?

我本只是一個平常人,早就該死在荒漠的地窖裏。是你將我從死境裏帶出,造就了我,給予我一切。然而你的煥兒卻是個如此不堪的人,竟以利用和死亡回報了你——所以,今日借了上天的手,你終於還是將賜與我的東西,全部都收回去了麽?

健康、快樂和自由。

——你曾期許我的三件東西,如今完全都化成了齏粉。

那麽……師父,你可否告訴我,以後我又該怎樣地活著?

在轉過幾條街,遠離重兵把守的含光殿後,飛廉才放開了明茉。

後者恨恨地瞪著他,然而情緒也已經緩緩平靜下來。

她下意識地將身子側過,拉起身上淩亂的衣衫,躲避著路人的好奇目光——雖然已經是訂了婚約的人,但在矜持而貴族氣的帝都裏,這般年輕男女雙雙拉著手在街上公然出現,女方還衣衫不整,也難免令人側目。

飛廉也感覺出了不妥,立刻上前一步擋在她面前,低聲:“整理一下衣服。”

明茉臉一紅,躲到了他身後,迅速地將被撕裂的衣襟掖好。

“喲,”忽然街角有人笑著打了一聲招呼,“飛廉,提前花前月下了啊?”

飛廉臉色一變,霍地擡頭,正待發作卻看清了來人,一腔怒氣便發不出來——那個停下馬咬著牙簽斜覷著自己偷笑的是一個同齡的年輕軍官,銀黑色的軍服上同樣繡著金色的飛鷹,滿臉善意的笑謔。

“給我閉嘴,青輅。”認出了是鈞天部的副將,昔日講武堂裏的好友,飛廉松了口氣,卻還是沒好氣,“少說一句會死啊?”

“咦?”青輅跳下馬來,笑,“現在不是軍中,你可沒權命令我閉嘴了。”

他看了看躲在飛廉後面的女子:“明茉小姐?真是名不虛傳的美女啊……”他伸出手,用力錘了飛廉一拳:“你這小子,果然從小到大都走狗屎運!”

明茉臉上飛紅,雖是平日聰明幹練,此刻也說不出一句話。

飛廉的臉上也有點掛不住了,低聲怒斥:“收聲!不是你想的那回事!”

“好吧好吧。”青輅見好就收,撇了撇嘴重新跳上馬,白了他一眼,“不和你這個走狗屎運的小子羅嗦,我還得去紫宸殿呢——今日一早就接到命令,居然要軍團裏九天全部集合,真是見鬼啊!”

“是元帥的命令?”飛廉心裏一驚。

“嗯,”青輅點了點頭,卻道,“可能要被派出去平叛了——聽說東邊和北邊同時都燃起了狼煙,駐地的鎮野軍團已經無法控制局勢,巫彭元帥下了命令,重新調配兵力,征天軍團可能要全軍出動了。”

原來並不是為了對付雲煥?飛廉暗自松了口氣,卻又忍不住蹙了蹙眉頭——全軍出動?連平日鎮守帝都的鈞天部都要被派出去了麽?這些日子來他解甲休息,兩耳不聞,不知道戰況已經如此吃緊。

他有些擔憂地擡起頭,拍了拍青輅坐騎的脖子:“小心些——對手很強。”

“知道。聽說澤之國那邊的主帥是前朝空桑的名將,劍聖西京呢!”青輅笑了笑,還是那樣笑謔,毫無對生死的憂戚,“所以說你小子走狗屎運啊!這種時候你居然偏偏被解職回家了,不用再被派出去當炮灰。”

飛廉臉上卻無笑容,心事重重地拍了拍馬脖子:“走吧。”

青輅勒轉馬頭,忽地回身,低聲:“你什麽時候回來?大家都念著你呢。如果你還想回來,我們可以聯名給元帥上書,請求他赦免你。”

——兩年前,在還沒有調任玄天部少將前,他們曾經是南方炎天部的同僚。他是裨將,而飛廉當時是副將,兩人曾經合作無間地過了兩年的軍旅生活,然後各自被調到不同的隊裏,提升為不同的職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