鏡·辟天 五、破軍(第6/10頁)
“飛廉,這一屆講武堂出科的人裏,你定要替我拔得頭籌。”上場前叔祖將手放在飛廉肩上,那樣交代,“給巫彭那個家夥一個教訓,別以為從西荒隨便撿回一個賤民圈養成家犬,就可以勝過我們!”
他卻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……真是的,一定要贏麽?
——其實以他的本性來說,是寧可做第二第三也不想去爭奪第一。要這個第一來做什麽呢?除了出風頭和挑重擔外根本毫無好處。
可是,今天如果不如叔祖所願拿下這一場比武的話……
“叮。”雙劍相擊的銳利響聲讓他從沉思中回過了神——擡頭看去,一雙狼一樣的冰藍色眼睛正從咫尺外掠過,狠狠地盯著他,充斥著殺氣,微微地喘息。
“別走神,”他聽到對手冷冷警告,“會死的!”
他一驚:雲煥這個家夥,怎麽一拿起劍來就完全換了一個人?他集中了全部精神,開始竭盡全力地應付這一場搏殺——作為多年的朋友,他知道雲煥是從來不說妄語的,他說生死相搏,那麽這一場比試定然不會再手下留情。
堂上十巫眼裏漸漸露出詫異的光:場上兩個年輕人如同矯健的白鷹一樣相互搏擊,身姿利落,出手迅疾——漸漸地,居然鬥到了三百招開外。
“雲煥的速度越來越慢了,快輸了吧?”
“能接下飛廉那麽多招已然是僥幸了,難道還能真的贏麽?”
“就是就是——一個流放地回來的賤民,十六歲才進了講武堂學習,又怎麽比得上從小就習劍的飛廉公子呢?”
“那個賤民小子憑著姐姐伺候了智者大人才進了講武堂,如果讓他拿了第一,豈不是丟盡了我們的臉?”
“哎,你們不知道,他的姐姐雖然名義上是聖女,其實不過是巫彭元帥包養的情婦罷了!就是憑著這一層裙帶關系,這個小子才能爬到現在這個位置!
“是啊,其實說到底,也不過是個草包而已。”
周圍的竊竊私語斷續傳入耳中。那些觀戰的同窗,完全是一邊倒的態度。
他不知道雲煥是不是也聽到了這些話——在苦鬥中,他看到對手的眼睛裏陡然煥發出了刀鋒一樣的冷芒,似是在一瞬間被激出了殺意。
然後,他看到一道白虹劃過了天際!
對手忽然改變了劍路,只出了一擊,就將他手裏的長劍震斷!
以他的眼力,居然根本看不清那一劍的來路。那一劍無影無蹤,如羚羊掛角渾然天成,竟無懈可擊。他被那種巨大的力道逼退了三步,捧著震傷的手腕,怔怔地看著同窗。
敗了……究竟還是敗了麽?
他站在那裏,百味雜陳,一瞬間不知是什麽感覺。
那家夥是想對那群無聊的旁觀者證明,他並不是一個只憑裙帶關系上位的草包吧?
“師父……”他還在失神中,卻聽到對方忽然喃喃吐出了兩個字,眼神裏的殺氣漸漸收斂,唇角露出了一絲從未見過的笑意,低聲自語,“師父,我贏了!”
師父?他微微一驚,然而擡眼看去時對方已然轉過了頭去,唇角緊抿,恢復了平日的冷漠平靜,持劍向著場下觀看比武的十巫單膝下跪,表示比試已然結束。
他恢復得那樣迅速,以至於他以為那個含糊不清的稱呼不過只是他的錯覺——
一如那一刹他看到的雲煥臉上的表情。
然而,多年之後,受盡刑求的人嘴裏重新吐出了這兩個字。
那一刻他才確定:在這個人的生命裏,的確存在著一個極重要的人——可是……為什麽在說到這兩個字的時候,他臉上的神情卻是如此痛苦?
“這種時候不能叫醒他。”飛廉嘆了口氣,然而看到對方的狀況良好,也是心裏大大安定,他扯過了柔軟的羽被,想蓋住對方露在外面的手——忽然間,他的動作頓住了。
從背後看去,明顯地看到他整個人都忽然一僵!
“怎麽?”明茉低呼。
飛廉沒有回答,只是俯下身審視著沉睡的人,渾身漸漸發抖。
“這……這是……”他從咽喉裏吐出一句斷續的低呼,踉蹌後退了一步,忽然間覺得全身沒了力氣,扶著床榻緩緩跪倒,肩膀劇烈地發著抖。
“怎麽啦?”明茉嚇了一大跳,用更大的聲音問,搶身上前。
然後,她也怔住了——
飛廉緩緩松開了雲煥的手:只是輕輕一握,那只手上卻清晰地留下了五個凹陷的手指印!肌肉松軟地塌陷下去,那樣的可怖,仿佛是捏在了一團泥土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