鏡·龍戰 十、密藏(第5/12頁)



鳥靈之王說出這句話的時候,神色慎重。

不知為何,平日瘋瘋癲癲的母親對那句話卻是記得極其清晰,她近乎執迷地遵守了鳥靈們留下的話,立刻就把兒子重新裹入了繈褓中,不許任何人觸碰——連他父親都不可以靠近。

從鬼門關裏回來的他面臨著一種更可怕的生活:在發瘋母親的照顧下,他被迫困在繈褓內,一動不動地被喂養著長到了十一歲。而十一歲的時候,他的智力和身高都還停留在兩年前,甚至在語言和行動能力上,反而退化回了幼兒。

那是怎樣一段令人發瘋的日子,他已經不再想去記憶。他不是沒有恨過母親的,但後來卻漸漸明白:正是因為母親這樣瘋狂的行為,才保全了他的性命。

在他十一歲的時候,父親去世了,只留下瘋妻和癡子。家族劇變由此到來,各房的兄長們洶湧而來,將母親和他囚禁。

除了父親在世時的寵愛,母親沒有任何外援。族中的九叔雖然喜愛音格爾,但在群狼環伺的情況下也不敢挺身而出保護這一對母子。於是,哥哥們召開了族裏大會,宣布廢黜世子,把這一對無依無靠的母子放逐到西海邊的狷之原去——那裏,正是出身卑微的母親的故鄉。

在被拉上赤駝,遠赴邊荒時,發瘋的母親沒有反抗,只是心滿意足地拍著繈褓中的孩子,對著那個木無反應的孩子癡笑——在她混亂的心智裏,唯一的願望便是把僅剩的兒子守住,別的什麽權勢爭奪,在她眼裏根本如沙土一般不值一提。

他們母子在苦寒的帕孟高原最西方渡過了漫長的五年,與那些兇猛的狷類為伍。九叔悲憫這對可憐的母子,暗地裏托人給他們送來一群赤駝和羊,讓他們不至於貧苦而死。

奇怪的是,雖然在烏蘭沙海的奢華宮殿裏的時候母親的神智極為混亂,但到了這個苦寒的地方,她反而清醒了起來:牧羊,擠奶,紡線,接生小赤駝……一切少女時做過的活計仿佛忽然間都記起來了。她開始辛勤勞作,養活自己和兒子。

他也終於因此得到了解脫。

因為繁忙,母親不能再每時每刻關注著他,他終於能從那個繈褓裏掙脫出來,嘗試著自己行走和行動——十一歲的他瘦弱得如七八歲的孩子,因為長年的不動,手足甚至有了萎縮的跡象,不得不四肢著地在帳篷裏爬行。

他並不怕寂寞。因為自小就是一個人。孤獨自閉的孩子沒有一個玩伴,所以那些不會說話的書卷成了他最好的伴侶——從三歲識字開始,他就沉迷於家裏的典籍,幾乎把所有的書都啃了個遍。

他有著驚人的記憶力,那些讀過的,全部記在心頭。

在荒涼的帕孟高原盡頭,外面風沙呼嘯,虛弱的孩子被困在帳篷內,無所事事。十一歲的音格爾開始百無聊賴地在沙地上默寫那些書卷的內容:從盜寶者世代相傳的至寶《大葬經》到空桑古籍《六合書》,從講述星象的《天官》到闡述藥學的《丹子》……他幾乎在沙地裏默寫完了所有看過的書。

經歷了那麽多生死劫難,嚴寒荒涼的狷之原上,伴隨著帳外猛獸的咆哮聲,他在那些浩如煙海的典籍裏尋找到了改變自己一生的東西:智慧和力量。

他看到了那一卷從王陵裏挖出的陪葬物:《說劍?九章》。

沒有人能說清遊離於雲荒之外的劍聖一門和空桑王室之間,千年來千絲萬縷的關系,但那一卷劍聖門下的著述卻出現在空桑王陵裏,在經過百年後,被卡洛蒙家族帶出。不過盜寶世家一貫只重視珍寶器物,對這些古卷進行歸類後便束之高閣——所以在八歲的音格爾把這卷落滿了灰塵的書翻出來之前,還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是什麽。

蒼白虛弱的木訥孩子在西荒的帳篷內,一遍一遍在砂子上默寫那一卷書,然後按照上面的開始學習。一開始,只是覺得按照那些姿式做了一遍體操後,身體不適便能緩和一些。後來,他漸漸地明白了那是一套深奧的技擊之術,於是開始有意識地每日練習——沒有師父,就按照自己的理解來比劃;沒有劍,就拿著割羊毛的短刀;刀太短,就順手拿起了放牧用的長鞭作為補充。

每日的劍術練習調理了他的氣脈,也重新激活了萎縮的肌體。

數年後,他漸漸活動自如,甚至可以走出帳篷去幫母親放牧了——然而極度衰弱的母親卻保留著驚人的清醒和固執,無論如何不讓他走出帳篷,生怕他會折了壽命。

曾經錦衣玉食的母子就這樣渴飲血,饑吞氈,在狷之原度過了漫長的歲月。而在那段時間內,卡洛蒙家族進入了五年內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