鏡·雙城 十七、定盟(第4/12頁)



所有的苦難根由經這兩雙手而締造,對於世代受到淩辱壓迫的族人,如何能不恨?

如意夫人的眼裏,因為重新提及了苦難的根源,也有難以掩飾的仇恨的光。

“莫要對白薇皇後不敬。”然而,真嵐忽然開口,用慎重到幾近厲叱的聲音,“你可以罵星尊帝,卻不可以對白薇皇後不敬!——對於竭盡全力幫助過鮫人、為你們一族而死去的人、怎麽可以這樣說話!”

那樣冷厲的喝問,從一向溫和爽朗的皇太子口中吐出,讓包括蘇摩在內的所有人都驚住。

“竭盡全力幫助鮫人?……白薇皇後、白薇皇後難道不是為了封印龍神而……”連白瓔都不解起來,拉住了幾乎摑到蘇摩臉上斷臂,詫異地喃喃。

“不是。”真嵐忽然長長吐了口氣,沉默許久,才低聲道,“白薇皇後、是被星尊帝殺的。”

“啊?!”房內的所有人,諸王、西京,甚至鮫人一族,都不由自主地脫口驚呼。

白瓔驚得抓住了皇太子的手,不自覺地用力。

星尊帝殺了白薇皇後?怎麽可能……星尊帝瑯玕和皇後白薇,古書上記錄著的那樣相互敬愛的帝王伉儷,他們一生的輝煌和愛情穿越滄海桑田、被多少空桑人傳頌。如同雲荒大地正中的白塔一樣被人世代仰望,成為永垂不朽的詩篇

“星尊帝怎麽可能殺了白薇皇後……”白王喃喃自語,不信地擡頭、看著丈夫。

然而真嵐那一瞬間似乎不敢看白瓔,眼神裏有深深的厭憎和恐懼。

“他們因為在滅海國的問題而分道揚鑣。”空桑皇太子的眼神,忽然有些恍惚起來,仿佛看到了極其遙遠的地方,那些發生過的事歷歷在目,“白薇皇後本來就不贊成遠征海國,後來龍神被擒、鮫人淪為奴隸後,她更是激烈反對——其實,自從毗陵王朝建立、星尊帝登基後,退居內宮的皇後和手握生殺大權的星尊帝之間,已經頗有嫌隙,在很多問題上都無法達成一致的意見……滅海國是最激烈的沖突。”

“怎麽…怎麽這樣的事情,我們都不知道?”脫口而出的是赤王紅鳶,有些不可思議的喃喃——又是一段被抹去的歷史麽?

“白瓔……你應該也讀過伽藍神殿裏面收藏的皇家典籍:《六合書?往世錄》——但是,你看到過這一段麽?”空桑皇太子無視於旁人驚詫的眼神,面色忽然有些蒼白,仿佛背誦著多年前記下的篇章,用古雅的語調低低念起一段文字。

一邊低誦古書的篇章,真嵐的手擡起,蘸著殘茶、在桌上寫下吐出的一字一句——

“後意雲荒已安,屢次進言,力阻帝麾兵海上。帝斥其為婦人之見,終不納。怒,去歲不入東宮。經年海國平,鮫人盡沒為奴。空桑人畜之,去眼剖骨,以獲其利。東市長年聞悲泣呼號之聲,而貴家爭相購之,巨賈日入萬金,葉城由此興。

“後居於宮中,聞此終日郁郁。忽一日,見宮女捧寶珠一串為晨妝,玲瓏滴翠,光照一室。後垂詢,宮女對曰‘凝碧珠’,為匠作剜鮫人目而成。後握珠淚下,憤而至帝前,以珠擲其面,叱曰:‘此非人所為!妾為君妻,終不能共享如此天下。’乃歸於族中,自點兵將往蒼梧之淵,欲釋龍神歸海。”

百年前就已折斷的手臂、將過往一幕寫到這裏的時候,房內所有人都已經屏息。凝視著那移動的蒼白的指尖,空氣仿佛忽然間凍結。

“怎麽可能是這樣?”傀儡師的手有些痙攣地抓著懷中的偶人,顯然手勁太大,阿諾臉上已經有痛苦的神色,但小偶人的眼睛也是直直的,看著桌上那一行行的字,神色復雜。

“說的好!”寂靜中,卻是那笙醒來了,看見一屋子的人都盯著桌上看,還未擡頭看寫了什麽,耳邊卻聽到了真嵐說的最後幾句話,脫口喝采:“那樣的事情是人幹的麽?什麽狗屁皇帝,他算什麽東西!還是那個皇後有志氣。”

“那笙。”白瓔扶著傷愈的少女,卻默默收了收手,示意她收聲。

那笙聽太子妃的話,乖乖地閉嘴。真嵐看也不看她,斷手繼續在桌上連續寫下下面的文字,將千年前的真像一字字寫出——

“帝怒不可遏,發兵急追,於九嶷山下與後麾戰,經月不休。後長兄懼禍而暗投帝。後軍遂敗。然後靈力高絕,雖千萬人不可圍。帝親出,與之戰,後奔至蒼梧之淵下,欲開金索而力竭。見帝提劍至,知不可為,乃大笑,咒曰:‘阿瑯阿瑯,願吾死而眼不閉,見如此空桑何日亡!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