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一十六章 雪霽天晴

大雪連著下了幾日。

當長夜過後,霞光吐艷,一度混沌的天地,霎時間煥然明媚。

雪停了,天晴了。

皚皚的白雪籠罩之下,偌大的山谷一片銀裝素裹。

而山谷中的向夏村,好像還未從冬夜中醒來,只有淡淡的霧靄彌漫在冰封的河面上,還有一座小橋靜靜矗立在晨風之中。

不過,有人醒了。

或者說,從下雪的那日起,他便不再沉睡,一直在體悟著修為的變化,琢磨著那篇《天刑符經》。如今雪霽天晴,到了舒展筋骨的時候。

無咎慢慢鉆出了窩棚,站在厚厚的積雪之中,輕輕舒開雙臂挺直了身軀,周身上下一陣筋骨脆響。只是他赤著雙腳,褻褲殘破,光胸露背,長發淩亂,滿身的汙垢,渾如一個野人的模樣。而他卻是怡然自得,眺望著山谷,打量著不遠處寂靜的小院,又回頭看了看旁邊狗窩一般的窩棚,呲著白牙咧嘴一笑,轉而奔著小河走去。

《天刑符經》雖然晦澀難懂,而隨著一遍又一遍的默念,體內那把火紅劍光安穩了許多,且臟腑間的滯塞也好像有所緩解,便是心口的疼痛也減輕了許多。嗯,不求甚解的笨法子,但求有用,且經不離口便也是了。

踏著積雪,走到河邊,“喀嚓”踏破薄冰,“嘩啦”淌入河水。

無咎站在齊腰深的河水中,將整個身子埋了下去。徹骨的寒意洶湧而來,他渾然不覺,反而頗為享受,直至久久之後,這才猛然起身,頓時水花四濺而霧氣氤氳。他甩動亂發,昂起腦袋,張開嘴巴,長長吐出一口濁氣。

自從耗盡修為而慘遭磨難,至今已近兩個月。在持續不斷的沉睡與靜養之後,內外傷勢痊愈,神識與修為,以及法力也在漸漸恢復。或有不濟,至少抵達築基的境界。只須再有一段時日的調養,必然情形大好。

所知的典籍之中,有著許多築基的說法,相關玄虛不必理會,有句話倒是不差:大氣暢通,百病不生。沒病沒災,就好。再活上數百歲,更是撿了大便宜。之後便陪著紫煙雙棲雙飛,看夠天下美景,足矣!

也算是苦盡甘來,不容易啊!

無咎感慨之余,動手搓洗起來,竟從臉上揭起一層血痂般的汙垢,像是蛇蛻,看著惡心。他嫌棄般地咧咧嘴,繼續上下其手……

便於此時,小院的屋門“吱呀”打開,現出一高一矮、一男一女兩道身影。

院內白雪覆蓋,遠近渾然一色。

春秀穿了一身粗布絲綿的雜色長裙,依然不失窈窕的身段,她目睹雪景,神色欣然,擡腳出了屋門,撿起掃帚便要忙碌,又是訝然失聲:“哎呀,豈不凍壞了身子……”

越過低矮的院墻看去,十余丈外的小河中,有人站在冰水裏,看他稍顯單薄的身子,不是那個無咎又是誰?

房大裹著厚重的皮袍子,睡眼朦朧的樣子。他的腿傷好了八九成,卻兀自拄著拐棍,搖晃著邁出門外,稍稍打量,“吭哧”一口濃痰吐在雪地上:“呸!凍死那野漢子才好呢……”

春秀已撒腿跑向院子,身後留下一竄腳印。待她吃力推開被積雪封堵的柵門,幾步沖到河邊,又急又怒道:“你大病初愈,豈能這般莽撞……”而她話未說完,忍不住擡手掩口而臉色一紅。

只見河水的那人慢慢轉過身來,卻不見了黝黑汙垢,而是膚色白皙,四肢勻稱。尤其他黑發披肩,面容英俊,劍眉斜挑,雙眸如星,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容。整個人與四周蒸騰的水霧相映成輝,堪稱難得一見的如玉男兒!

“大姐勿憂,我稍加洗漱便好!”

無咎回頭一笑,繼續搓洗著身上的汙垢。

“嗯……別凍著便成,大姐給你熬碗熱湯……”

春秀有些語無倫次,擡手拍了拍胸口。

山裏人不講究,沒有那麽多的繁文縟節。而有生以來,還是頭一回見到相貌年輕,斯文有禮,且又舉止古怪的男子。房大那個死貨與人家比起來,簡直就是天壤之別呢!

她沖著河水中的那道背影稍稍失神,隨即藏起羞澀與不著邊際的遐想而轉身返回,直奔灶房點燃柴火、煮起了肉湯,又撿起掃帚、木鏟,清理著院裏的積雪。

房大則搬來凳子,與狩獵所用的皮囊,然後獨自坐在屋門前,默默打量著自家婆娘的舉動。

瞧見沒有,女人家雙腮含羞,眼光閃爍,舉止勤快,無非心虛所致而試圖遮掩,其中必有蹊蹺啊,哼哼……

獵戶人家,有的是現成的腌肉,加水燉煮,便是一鍋有滋有味的肉湯。

春秀忙完了灶房的活計,又將院內的積雪清理出一條尺余寬的小道,之後從屋裏拿著幾件舊衣裳直奔院外,卻見河水中沒了人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