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六十二章 有個了斷

……

山谷中的溪流邊,破陣營的宿營地。

百十來個兵漢,已是匆匆收拾妥當並聚到了一處,卻又看著自家的將軍而神色茫然。

之前軍令無誤,要在此處休整兩日。

如今一日未過,四周也是毫無動靜,公孫將軍卻要兄弟們動身啟程。而將軍他身著賞賜的金甲,分明得到王庭的倚重,本該意氣風發,緣何又神色冷峻而舉止異常呢?

無咎無暇細說,揮動左手的夔骨指環,又將兩個皮囊翻轉傾倒,地上頓時多了一大堆金銀珠寶。

眾人眼前閃亮,禁不住驚噓了一聲。

地上的金錠,怕不有上萬之數,再加上數千白銀與珠寶,真是好大一筆財富。

“我湊了一些錢物,應該可以讓破陣營的兄弟們,以及那些孤兒寡母過活半生。且將金銀帶回去各自分了,切勿遺漏、不均,煩請寶鋒與刀旗兩位大哥料理善後!”

無咎簡單分說幾句,又不容置疑道:“諸位即刻啟程返鄉,從此解甲歸田遠離沙場。此外……”他伸手解下金甲連同金盔扔在地上,又從頭頂扯斷一截黑發塞到寶鋒的手上,不無苦澀道:“寶鋒大哥,將此連同我的盔甲埋在我爹娘的墳前,權當我陪著二老盡孝了,那座荒山,便稱之為盔甲山吧!”

他的夔骨指環中,原本就存放著一堆金銀珠寶,曾想著用來買大院子,過上妻妾成群的富足日子,後來返回都城的路上,也著實揮金如土闊綽了一回。如今為了撫恤破陣營的兄弟,他根本沒有多想便傾囊所有,唯恐不夠,又從倉位等人的手中搶了一筆。錢財事小,能給那些死去的兄弟們一個身後的交代才是大事。否則絕非叫人心痛這麽簡單,只怕一輩子都要為之愧疚不安!

而接下來又能否返回都城,他不知道。或者說,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對那些孤兒寡母。他只能竭盡所有,以求補償安慰;並嘗試著將過去的歲月都埋葬在那座荒山之上,但願一切有個了斷。

寶鋒看著手上的斷發,詫異道:“公子,你是要丟下兄弟們?”

斷發明志,乃是一種義無反顧的決絕。他似乎有所猜測,忍不住擔心起來。

“公孫公子,你我兄弟不離不棄……”

“公孫將軍……”

眾人不明究竟,急忙出聲挽留。

無咎擺了擺手,打斷道:“兄弟們的情義,我無咎永世難忘,奈何朝不保夕,只能有緣相會了!諸位若想成全於我,還請速速離去!”見四周的眾人還是依依不舍,他轉身拉過自己所乘的坐騎,取下馬鞍上的黑劍,牽著韁繩遞給寶鋒,沉聲喝道:“寶鋒大哥,收好金銀上馬啟程!”

寶鋒不敢抗命,只得將斷發小心收起,又將地上的金銀分開裝了馱在馬上,並帶上那套盔甲。隨著一聲令下,百十來號老兄弟相繼騎馬離去。而走出老遠,他忍不住回頭張望,耳邊傳來清晰而又愧疚的話語聲:“我公孫無咎,對不住那些孤兒寡母啊……還有老呂,便讓那破宅子陪著他吧……”

寶鋒重重點了點頭,眼圈微微發紅。

與其想來,公孫公子並非常人,所走的路也與常人迥然有異。而相處一場是緣分,匆匆離別見真情,對於兄弟們來說,如此足矣!願他逢兇化吉,事事如意!

無咎目送著寶鋒與破陣營的老兄弟們離去,只待那百余騎走出山谷,並漸漸消失在十余裏之外,他這才拎著黑劍轉過身來。

不遠處的山坡上,孤零零插著一支兩丈多長的旗杆。那面沾滿血汙的破舊戰旗低垂著,即便風來,也沉沉的不為所動,好像其中的戰魂已然遠去,不知是在金戈鐵馬的戰場上徘徊忘返,還是沉迷在風沙號角聲中不願醒來。

無咎將玄鐵黑劍收入夔骨指環,走過去拔下旗杆,將戰旗折疊一並收起,轉身離開山坡直奔王帳的方向而去。他一邊走著,一邊打量著山谷中的風景。

恍惚覺著,撲面的涼風之中,帶著幾絲殘留的寒意,還有大地蘇醒的氣息,以及草兒拔節、春蟲破殼的聲響,從四方緩緩而來,又浩浩蕩蕩充斥天地……

當再次回到王帳所在的山坡前,正午的日頭已偏斜下去。

無咎沖著守門的侍衛舉起雙手,示意身上沒有佩帶兵器,接著長驅直入,大步走進帳中。

“公孫無咎,緣何耽誤這般許久?”

帳內依然是燭火通明,人影晃動,卻多了杯觥交錯的喧鬧聲,顯然是到了酒酣興濃的時分。姬少典與左右的幾位長輩皆是臉色酡紅,猶在舉杯不停,回頭見到無咎現身,他好像很是氣惱,打了個酒嗝之後,搖搖晃晃起身離席,大聲叱喝:“速速過來,本王要罰你三杯……哈哈……”而他挪步之際,紫鑒與紫元兩位修士端著酒杯左右陪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