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五十一 第五章 兵不厭詐

徐子陵在侯希白安排下,乘船下三峽離開巴蜀。他覺得愈早離開這是非之地愈明智,解暉和四族的爭執,既不到他管更非他所能管。

他在九江離船,策萬裏斑沿東北行,穿越大片原野的往彭梁方向前進,他的心神逐漸晉入井中月的境界,當萬裏斑吃草休息時,他便靜坐練功。十多天來靈台空明一片,不但沒有想寇仲,亦沒有想石青璇或師妃暄。在不知不覺的修行中,過往出生入死累積回來的經驗,終跨向收成的時刻,尤其在察敵一項上,幽谷小溪內的頓悟令他開拓出從未夢想過武道上的疆域。

這天他渡過淮水,沿北岸往東行進,只要抵達運河,可沿運河北上,直趨梁都。

此時日已西沉,天色逐漸暗黑,天上飛鳥歸林,大地刮起寒風,隱有秋盡冬來之意。徐子陵心中一片澄明,萬裏斑蹄聲起落,穿過一片柏樹林後,山路往上延展,右方淮水東流,氣勢雄渾。

忽然心生警覺,徐子陵忙策馬避進旁邊樹林深處。

火把光由遠而近,一隊人馬由山上沖將下來,約有二十多人之眾,轉眼遠去。

徐子陵從他們的服飾認出是李子通的手下,心忖此處地近鐘離,乃李子通重兵駐之處,有人巡邏守衛,是理所當然的事,並不奇怪。

正要離開,蹄聲又在敵人消沒處響起,那隊巡兵掉頭疾馳回來,不由心中暗栗。

那隊李軍來到他藏身處的密林外,帶頭的領隊一聲令下,二十多人勒馬停下,中三人把手上火把高舉,往林內照來。

徐子陵身藏處在火光之外,不虞敵人發覺。

那領隊了兩句粗話,咕噥道:“明明聽到蹄聲,卻不見有人,真是活見鬼。”

另一人道:“聽說在晝夜交替時出現的鬼最兇猛,千萬不要遇上這類惡鬼。”

徐子陵心中大訝,聽對方的話,這區域肯定在李軍的嚴密監視下,所以設有專人施展地聽法,以免被人入侵而一無所覺。

他們是否有甚麽見不得光的事在附近某處進行,又是否與寇仲有關系?想到這裏好奇心大起,躍下馬背,攀上樹頂追著敵騎潛去。

寇仲在進入內堂前,終被虛行之截著,後者道:“少帥請告訴他們,你今晚動身赴東海。”

寇仲拍拍他肩頭,笑道:“我明白的!”

跨過門檻,坐在廳心圓桌旁的桂錫良和幸容忙起立相迎。

寇仲哈哈笑道:“你兩個真本事,竟曉得我留在這裏沒有到東海去。”

桂錫良笑道:“寇仲從來就是死不認輸的人,若有人說你不戰而逃,我桂錫良第一個不相信。”

寇仲招呼兩人重新入座,道:“有甚麽好消息帶來給兄弟?”

幸容收斂笑容,嘆道:“我們上趟離開後,心中很不舒服,難道真個白白看著你坐以待斃?別人不清楚你的性情,我們做兄弟的豈會不知道。”

桂錫良道:“所以當你的少帥軍往東海推進的消息傳來,我們肯定你既非要從海路進攻江都,因為那與自尋死路毫無分別;亦非想逃返南方,因不合你的個性。故必是另有圖謀,所以立即趕來,看看可在甚麽地方能幫得上忙。”

寇仲色變道:“你們既可猜到,豈非李子通也有猜到的可能?”

幸容道:“放心吧!我們怎同李子通,我們是看著你由毛頭小子長大成人的。”

寇仲啞然失笑道:“對!李子通是膽小鬼,膽小鬼當然認為其他人也像他貪生怕死。”

桂錫良湊近道:“你是否想引李子通來攻,設伏殺他一個落花流水,可是據傳你真的把梁都的大軍抽空調往東海,你憑甚麽迎擊李子通的大軍?”

寇仲心中湧起不舒服的感覺,在爭霸戰中,即使桂錫良和幸容全力助他,也起不上甚麽作用。可是若他們變成敵人,卻肯定會對他構成極大的威脅,因為兩人太了解他的性格,比之香玉山對他的認識更深入。但這念頭只是一閃即逝,因對這兩位兒時的友件,他一直是絕對信任。

不過無論他如何信任兩人,仍不會透露楊公卿五千精銳的存在,微笑道:“你們關心我,我當然感激,只是眼前勝負未分,你們不宜卷入我和李子通的鬥爭內,待形勢分明後,再勞煩兩位老哥說服幫內其他兄弟,助我奪取江都,如何?”

桂錫良瞥幸容一眼,點頭道:“好吧!就此一言為定。”

徐子陵撲往樹林邊緣的大樹之頂,眼前豁然開朗,竟是一個開敞的大湖,與淮水相連,停泊著近百艘戰船,卻只有數十盞掛在船桅上的風燈以作照明,風燈上還有密封的罩子,使燈光不會映上天空,透出鬼祟神秘的味兒。

以百計的工匠和戰士正忙得團團轉,將以稻草作成的假人安裝到船上去,再給假人穿上軍服,在黑夜隔遠瞧去,以徐子陵的眼力,亦難辨真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