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五十一 第三章 簫怨歌悲(第3/3頁)

徐子陵把目光從她秀美的輪廓投往星空,因月照而變得迷蒙的夜空裏,嵌滿無數的星點,心中湧起微妙復雜的情緒,身旁的美女就像這夜空般秘不可測,擁有她就像擁有無邊無際的星空。

在這一刻,他忘記人世間所有事物,就只剩下師妃暄和石青璇。

兩女選的都是出世的道路,不同處在師妃暄的路子是舍棄凡塵的一切,包括男女間令人顛倒迷醉的戀情,追求的是從她視為一切皆空的凡塵,超脫過渡往生命彼岸某一神秘處所。她的志向是勘破而非沉迷。

以逃避來形容石青璇的出世或者不太恰當,但她的避世總帶點這種意味!以往徐子陵對她一直持有這看法。可是今趟身處她安居的幽谷,聽到她自白式的簫曲,他的看法已被動搖。事實上她正以她的方式去感受生命的真諦,她不是避世而是入世,她要逃避是人世間的紛爭和煩惱,與大自然作最親密的接觸,體會到別人無暇體會的美好事物。

從沒有一刻,他能比現在更了解她。

她向他表示無意四處遊歷,因為幽谷本身自己自足,她根本不假外求。

他和師妃暄的熱戀在龍泉開始,在龍泉終結,不須由任何一方說明,雙方均曉得事實如此。

他現在是孓然一身,沒有任何感情上的束縛,而幸福就在他身旁,他可以打破宿命又或接受命運,為自己去爭取?

第一趟對石青璇的心動,發生在去年中秋之夜的成都鬧市中,而到獨尊堡小樓的悲歡離合,他一直把對石青璇的思慕壓制,強忍憶念的折磨!到適才再得聞她的簫音,長期抑壓的情緒頓時釋放出來,他覺得已失去自制的能力。

他更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對她的依戀,也感到自己的不配,自慚形穢的悲哀!那不是身份地位的問題,而是他仍不能拋開一切,與她共醉於天上的美麗星空。

假若他盡訴衷情,得她垂青,轉頭自己又要離開她,甚或戰死沙場,豈非只能為她多添一道心靈的創傷!

要命的是沒有一刻他像現在般那樣感到需要她,沒有她的天地會空蕩蕩得令他難以忍受,淡淡的清香從她嬌軀傳來,是那麽實在,又是那麽虛無飄渺,可望不可得。

他多麽希望能把她擁在懷裏,一遍又一遍的吻她每一方寸的肌膚,以全身的力量對她說:“我們永遠不要分離。”

但殘酷的現實卻令他不敢有絲毫行動,多半句說話。

石青璇終往他瞧來,“噗癡”嬌笑道:“呆子在想甚麽?為何十問九不應的?”

徐子陵一震迎上她的目光,再轉往她擢在溪水中的完美晰白的雙足,一群小魚正繞在她雙足間暢泳,不識相的還好奇地輕噬她動人的趾尖,一時竟傻兮兮的道:“為何喚我作呆子呢?”

石青璇頑皮的道:“你是呆子嘛!只有呆子才會問人為何叫他作呆子的,對嗎?呆子剛才為何要哭?人家可沒有哭哩!”

徐子陵心中一蕩,忍不住反問道:“你開始時吹出這麽悲哀的曲調,不是想叫我們哭嗎?事實上青璇也在哭泣,簫音就是你晶瑩的淚珠。”

石青璇美目變得深遽無盡,蒙上淒迷之色,柔聲道:“徐子陵會為人家抹淚嗎?”

徐子陵劇震道:“抹淚?”

石青璇目光重注夜空,輕輕道:“青璇很久沒先前在屋內那種情緒,是你害人不淺。”

徐子陵心神俱震,一種奇異的情緒緊擢著他,她不知多少遍說他是呆子,是否真如石之軒所言般,自己是個不解她情意的大傻瓜呢?

石青璇淺嘆道:“你是個可恨的呆子,上趟一句話都沒說就溜掉,累得人家幾天不敢離谷采藥,若非師妃暄來見我,人家還以為你是和她結伴離開,沒法分身到小谷來讓青璇有謝你的機會。”

徐子陵一震道:“青璇!”

石青璇又往他瞧來,秀眸深注的柔聲道:“現在一切都沒關系啦!徐子陵終於來了,雖是為尚秀芳作跑腿,總算來過,還哭過。”

徐子陵有千言萬語,卻不知那句能恰當的表達心底裏的奇妙感覺,一陣比任何時候都要濃烈的溫馨占據他全心全靈。

月兒此時移到山巒後看不見的地方,幽谷內的林屋隱沒在黑暗中,溪水不再波光閃閃,只剩下滿天繁星和廣闊深遂的夜空,世上除他們兩顆躍動的心外,再不存在任何人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