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四十七 第十一章 紙上談兵(第3/3頁)

頓了頓續道:“大河既任我縱橫,最後一軍由上谷公王君廓率兵,渡河枕軍洛口,斷去洛陽最後一條糧道,洛口的糧草要運往洛陽,那時須問過我李世民才成。”

寇仲回復冷靜,淡淡道:“想不到世民兄對紙上談兵興致極濃,小弟就奉陪到底。世民兄對攻陷伊闕似乎成竹在胸,小弟卻是大惑難解。籌安、伊闕兩城,一據洛水之南,一據伊水之西,兩城相隔不過一日馬程,唇齒相依。壽安有經驗老到的張鎮周坐鎮,只要他發兵呼應,史萬寶憑甚麽本領攻陷伊闕?伊闕城外尚有龍門堡,況且若襄陽錢獨關與朱粲聯軍北上,史萬寶將四面受敵,能否逃回來向世民兄問好請安,勢成疑問。”

李世民笑而不答道:“這處請恕世民賣個關子,任由少帥自行想像如何?”

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:“世民兄是否在暗示張鎮周向你歸降?”

他絕非大驚小怪,因為若張鎮周投降一事屬實,不但對鄭軍士氣打擊無比估量,隨之而來的後果更是不堪想像。首先是伊闕不保,且切斷與洛陽的聯系。大唐軍那時會如蝗蟲般蠶食洛陽南面所有城鎮,北面的大河則在唐軍手上,再失慈澗,洛陽將只余東線虎牢唯一的呼吸孔道透氣。

李世民岔開道:“不知少帥是否懂下圍棋,對我來說,王世充和它的軍隊是一條大龍,若正面對撼,我縱勝亦傷亡慘重。所以得采取圍堵和斬截的策略,堵死他每一個活口,然後逐一收氣,到只剩下洛陽一只眼,獨眼焉能造活?少帥請指教。”

寇仲苦笑道:“小弟從未學過下圍棋,獨眼活不了,那麽一雙眼是否能活?另一個活口就是虎牢,更是另一條活龍的來路。”

李世民微笑道:“若世民沒有牽制竇建德或你少帥軍的方法,根本不敢東來,寧願在關中坐看竇建德和王世充鬥個頭崩額裂。”

寇仲一震道:“我的少帥軍?”

李世民漫不經意的道:“杜伏威既已歸唐,李子通還有甚麽作為?降我大唐,還可封侯拜將,風風光光。少帥軍雖朝氣勃勃,士氣昂揚,但仍是羽翼未成,自保或可有余。只要李子通作出北上攻長之態,少帥的彭梁軍將動彈不得,派不出一兵半卒往援虎牢。”

寇仲整片頭皮發麻起來,至此才領教到李世民兵法如神,算無遺策。

李世民好整以暇的油然道:“至於竇建德,一方面要留下部分兵力以壓制北面高開道和羅藝的蠢蠢欲動,更要應付東面另一支義軍的挑戰,這支義軍由山東孟海公率領,與徐圓朗齊名,竇建德想收拾他怕要費一番工夫。”

寇仲就像一個賭得天昏地暗的賭徒,想下最後一注時,忽然發覺手上籌碼全輸掉。最難過是明知李世民的戰略,他仍無法應付和改變。

深吸一口氣,道:“假若世民兄輸掉慈澗此仗又如何?”

李世民啞然失笑道:“我這一仗是無論如何不會輸的。由今晚開始,我軍將堅壘不出,等待另四支軍隊分別攻陷回洛、洛口、河內、伊闕的好消息。若這還不夠,世民可留下萬來人守寨,自己則率其他人沿大河南下親取北邱山南、洛陽東北的金塘城。那時看王世充會否因慈澗而置洛陽不理,陪少師在這裏賞月觀星?”

寇仲拍桌嘆道:“好小子!你奶奶的熊!到現在我才明白甚麽是上兵伐謀,亦明白為何薛舉父子和劉武周、宋金剛輸得這麽他娘的一塌糊塗。你老哥令我有力難施,你今晚請我來喝酒,就是要這般令我難堪而下不得台,對嗎?”

李世民肅容道:“恰恰相反,我請你來喝酒談心,因為我李世民們當你兄弟。你寇仲是英雄的,就接受我的賭約。我李世民定下半年之期,就當是還你的人情債。”

寇仲雙目精芒閃閃,凝視李世民而不語。

李世民沉聲道:“不要對虎牢再寄任何希望,我已派李世績全權負責攻克虎牢,此人無論在李密軍中,又或我大唐諸將裏,均是一等一的人才,我有十足信心他可輕取虎牢。”

寇仲搖頭嘆道:“洛陽之戰,對我太不公平哩!”

李世民道:“戰爭就是這樣,江湖有江湖的規矩,戰爭有戰爭的規矩,就是成則為王,敗則為寇。少帥入鄉隨俗,如何竟出此言?”

寇仲霍地立起,仰望星空,緩緩道:“我寇仲有我寇仲的規矩,秦王由此刻開始,再不用眷念舊情,只該依你戰爭的規矩把我和我的少帥軍斬草除恨。若技不如人,我寇仲死而無怨。”

李世民嘆道:“如此說少帥是不肯接受賭約,這是何苦來由?”

寇伸大笑道:“因為我愈來愈感到有你老哥這樣一個對手,不負此生。”

兩人最後一場談判,終告破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