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四十六 第七章 與魔為盟

寇仲和王玄恕並騎地出皇宮,踏上洛陽天街,心中豈無感慨。

驕兵必敗。

王世充目前的聲勢,正進入巔峰時期,主因是擊敗李密的瓦崗軍,雄霸中原核心戰略位置的東都洛陽。其次是在東都小朝廷的鬥爭中勝出,趕跑獨孤閥,現在更迫得楊侗禪讓帝位予他。外患內憂,一下子全解決掉。

但他的稱帝在戰略上絕不聰明,因為這會令竇建德生出反感,推翻聯手的盟約。不過卻是風氣潮流所趨,蓋因林士宏、劉武周、梁師都、李淵、蕭銑等各方霸主均先後稱帝,他王世充若再高舉“楊隋”的旗幟,將難有號召力。剛擊敗瓦崗軍的王世充聲勢如日中天,加上王玄應等人慫恿,心癢難熬下,遂走上這錯誤的一著。

此時黃河以南,盡成他大鄭的領地,倘能擊退李唐東征的大軍,勢成獨霸中原之局,難怪他給野心掩蓋理智,連一手促成他今天聲勢的自己亦不放在眼內。

可是寇仲卻肯定若任由王世充與李世民決戰,最後敗的必然是王世充。

致敗的原因是王世充本身性格的問題,此人表面的話雖說得好聽,事實卻是狡詐反覆,心窄不能容人,致除王氏同宗外無心腹可言,這樣的一個人,何能成大業。在這樣的性格支配下,他根本不可能以誠待人,更難令人甘願為他效死。遇上豁達大度,知人善用的李世民,後果可想而知。否則如秦叔寶、程咬金之輩能爭相來投為他出力,鹿死誰手,確未可知。

未能對屬下諸將公平地論功行賞,莫說難望外人望風歸附,更會迫得手下投往敵對的陣營,此正是王世充最大的失著。

人馬馳上天津橋。

王玄恕幹咳一聲,把寇仲從沉思中扯回眼前的現實來,道:“少帥在想甚麽?”

寇仲苦笑道:“我在想是否白來一趟。”

王玄恕大吃一驚道:“少帥萬勿這般想,父皇不是剛說他非常欣賞你嗎?”

寇仲嘆道:“我也很欣賞李世民,欣賞又如何?唉!不要再談這些泄氣的事,我可否仍住在上趟的地方,那所房子相當不錯,我最愛它清靜。”

心中最想問的是楊公卿的情況?但縱使是對他有好感的王玄恕,亦知不宜匆匆問出口來,否則如傳回王世充耳內,他不懷疑兩人的關系才怪。

王玄恕一口答應道:“這個沒有問題。”

寇仲忙道:“我不需任何人侍候。是哩!我在這裏的諸位老戰友近況如何?”

王玄恕欣然道:“楊老和張老兩位大將刻下均在洛陽,我安頓好少帥後,會使人通知他們,他們定會很高興又可與少帥見面敘舊。”

寇仲放下心事,暗忖只要見到楊公卿,將可完全掌握到王世充這方面的形勢,那時再看看有甚麽方法可扭轉乾坤,讓王世充“慘勝”這決定天下命運的一場硬仗。

徐子陵踏進多情窩的院子,首次對選擇多情窩作落腳的地方生出悔意,因為多情窩已因侯希白成為名人沒有秘密可言。他正是因到多情窩,故先後被婠婠和石之軒發覺他來長安,以後情況更是禍福難料。

空氣中殘留女子清幽的香氣,徐子陵浮現起與沈落雁泛舟河道的迷人情景,暗嘆一口氣,扯掉面具,推門進入前廳。

沈落雁動人的背影向著他,憑窗外望,柔聲道:“我的心很煩,想找個人解悶兒。”

徐子陵曉得她誤以為自己是侯希白,緩緩舉步走到她身後五尺許處,淡淡道:“沈軍師為甚麽事心煩呢?”

沈落雁嬌軀劇顫,猛地轉過身來,不能置信地嬌呼道:“啊!子陵。”

她清秀明麗如昔的玉容泛起毫不掩飾的驚喜。

徐子陵入門前曾想過掉頭離開,可是終不忍心對這位已嫁作人婦的紅顏知己如此無情。

徐子陵嘆道:“正是小弟。沈軍師是否因黎陽被破心煩,唉!我也很不好過。”

沈落雁露出千言萬言,不知從何說起的神態,秀眸異采漣漣,動人至極點,似欲要撲入徐子陵懷內,又像盡力在克制自己,忽然垂下螓首,輕輕道:“子陵猜錯哩!世績於黎陽城破時成功突圍逃走,被俘的秀寧公主和李神通在寇仲的斡旋下為竇建德釋放,你可以暫時安心。”

“暫時安心”四字可圈可點,顯示這位善解人意的美女準確把握到徐子陵的心情。

徐子陵聽得李秀寧安然無恙,登時如釋重負,皺眉道:“然則軍師為甚麽心煩?”

沈落雁別轉香軀,目光重落在窗外後園的美景處,輕柔的道:“我早不當軍師哩!為何仍要喚人家作軍師,是否連喚一聲落雁亦吝嗇呢?”

徐子陵灑然笑道:“在我們心中,落雁永遠是那位美人兒軍師。”

沈落雁背著他“噗嗤”嬌笑,道:“美人兒軍師,虧你們叫得出口,這稱號令我們想起寇仲。我沒有看錯他,他或者是唯一能今李世民吃敗仗的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