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三十七 第四章 愛犬之人

燒烤狼肉的香氣,惹來五、六頭被主人遺棄的狗兒,饞涎欲滴的在一旁等待徐寇的垂憐。當他們進入這舉村逃離的村落時,它們對徐子陵和寇仲並不友善,直至他們在村屋間的空地燃起篝火烤狼,眾大的態度才從張牙舞爪變得溫馴起來。

這頭惡狼也是自招其禍,竟夥同其他餓狼襲擊兩人,被寇仲一掌拍死,驅散狼群。

在來此途上,難民潮一波一波的往黃河方向湧去,看得讓人心酸難過,偏又毫無改變他們苦況的能力和辦法。

徐子陵以寇仲的井中月割下狼肉,分給狗兒,讓它們大快朵頤,吃得不亦樂乎。此時寇仲提著兩壇米酒來到他旁坐下,笑道:“果然不出我所料,找到兩壇私釀的米酒,吃起來痛快得多。”

徐子陵目光掃過吃飽後臥在四方休息的狗兒,嘆道:“它們也是戰爭的受害者。”接過寇仲遞來的米酒。

寇仲拔起壇塞,痛喝兩口後,喘善氣道:“好酒!”

徐於陵道:“我們把狼肉留下,你說它們可吃得多少天?”

寇仲目光落在被狗兒吃掉四分一的狼餐,道:“該可多捱兩天吧?唉!給你說得我心中難過,我們改吃隨身攜帶的乾糧吧!狼肉全送給它們好了。這群狗兒就像我們兩兄弟般,不會因爭食而打鬥,真難得。”

徐子陵道:“若只是一大塊肉,它們說不定會爭吃,讓我把狼肉割開平均分配,好減少它們的磨擦。”

寇仲露出深思的神色,瞧著徐子陵刀起刀落為狗兒作安排,心中湧起深刻難言的感覺,把酒遞給徐子陵道:“你這招對人來說並不管用,否則李世民就不會攻打宇文化及,突厥人也不用覷覦中原這塊大肥肉。”

徐子陵痛飲兩口,道:“因為人的思想復雜得多,其欲望更是層出不窮,永無滿足。即使世外高人,亦不過因別有懷抱理想,非代表他們一無所求,不作他想。”

寇仲道:“陵少又如何?”

徐子陵坐下苦笑道:“現在我最渴望的,就是避開眼前所見的苦難,不用去想狗兒將來的命運。無論狗兒遇上的是宇文化骨的敗軍又或逃難的饑民,都注定不能活命。不過縱使我的人能避開,心卻避不開。”

寇仲似乎有話要說,卻沒有說出來。掏出楊公卿為他們準備的乾糧,遞給徐子陵。

徐子陵搖頭道:“我不餓!”

忽地雙目精芒一閃。

寇仲同時生出警覺,兩眉上揚,沉聲道:“何方高人大駕光臨,請現身相見。”

一陣長笑聲在村後的林木間響起,只聽有人道:“寇兄徐兄果然名不虛傳,小弟一向自詡精於潛藏匿隱之術,仍瞞不過兩位。”

眾犬此時才頸毛聳豎,喉嚨“胡胡”作響,徐子陵連忙喝止,一人悠然從林木間走出來,予人勇猛堅韌的栗悍感覺,膚色黝黑,容貌樸實,若不是雙目電芒爍閃,顯示出高明的功力,就與道地的農民無異。

不知因他悠閑的姿態,還是徐子陵的喝止有效,眾犬停止咆哮,斂止戒備的狀態。其中兩只趨前嗅他,來人露出微笑,探手輕摸它們的頭,欣然道:“都是又乖又馴的狗兒,給遺棄在這裏太可憐哩!”

他的表情說話均有種發自真心的味道,使兩人對他生出好感。

寇仲道:“兄台坐下再說。”

那人在篝火另一邊盤膝坐下,道:“小弟張金樹,乃燕王高開道座下的沖鋒小卒。”

寇仲和徐子陵想不到會在此處遇上高開道的人,均感愕然。更從此人的談吐風度上認定此君非是小卒而是權臣大將。

高開道是滄州陽信人,在北疆與“鷹揚雙將”劉武周和梁師都齊名,武功高強。隋末時聚眾起義,先後攻取北平、漁陽等郡,白立為燕王,建都漁陽。由於北連突厥,所以竇建德聲勢雖遠勝於他,仍不敢對他輕言用兵。

張金樹接過寇仲遞給他的米酒,“咕嘟咕嘟”的大喝幾口,放下酒壇嘆道:“不知是否因是少帥請喝的酒,飲來特別夠味道。”

寇仲笑道:“好酒就是好酒。”

見他仍不忘撫摸坐到他旁的狗兒,點頭道:“張兄很愛惜狗兒啊!”

張金樹目注狗兒,射出愛憐神色,道:“小弟自少就對牲畜深有喜愛,樂與它們交朋友,所以見到兩位為狗兒費盡心思,心中感動,忍不住走出來和兩位說話。”

徐子陵道:“張兄確是潛蹤隱跡的高明人物。”

寇仲卻道:“聽張兄口氣,本不願與我們交談見面,不知何解呢?”

張金樹道:“我正在武陽作客,聞風而至只是想一窺兩位過人的風采,本無意卷入兩位與宇文家的爭端去,可是見到兩位如此善侍狗兒,曉得遇上同道中人,那還有甚麽顧忌。”

寇仲哈哈笑道:“來!喝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