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二十二 第五章 天心蓮環

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低聲道:“師妃暄愛上了你。因愛上了你,所以才兩次都躲到小弟旁邊來。”

徐子陵嘆道:“恰恰相反,她是要通過這暗示的方式,以表達出我們間那道無形卻不可逾越的鴻溝。道別時更偏要找我來說話,其心意更是不言而喻。”

寇仲啞口無言半晌後,忽地用力抱緊他肩頭,淒然道:“我們兩兄弟都是各有傷心懷抱!不是生離,就是死別。但一天不死,總要找點事情來做,我選擇的就是一條沒得回頭的爭霸之路。這兩天我想起很多事,最後發覺只有面對一個接一個的難關和挑戰,以一統天下為目標的大業,才可使我的精神有所寄托。兄弟,無論是否找到楊公寶庫,我也會任你離開,亦會高興你離去,若有一天我戰死沙場,你便代我好好照顧小陵仲。”

徐子陵生出想哭的感覺,百般滋味湧上心頭。

他們都是孤兒出身,自少相依為命,在爾虞我詐,強權壓倒一切的環境下長大,除兩人間的信任外,對其他人總抱著懷疑的態度。傅君綽是第一個贏得他們真正感情的人,接著是素素,但她們均先後身故,對他們的打擊是難以接受的狠重而殘酷的。

在愛情的道路上,兩人亦是波折重重。

寇仲先後在李秀寧和宋玉致處受到挫敗,令他只能寄情於爭天下的大業上,假若把這目標從他處挪走,他將變得一無所有,至少在目前這階段,情況是這樣子。

徐子陵自己也因剛才師妃暄無情的暗示,故生出感觸!在刹那間明白和掌握到寇仲復雜的心情。

若說對師妃暄這清逸雅麗的絕世美女沒有一絲愛慕之意,就是自欺欺人。

他記起師妃暄所說“守丹童”的故事,想到師妃暄不單是以這故事開解他,事實上也是夫子自道,表示出她絕不會陷身於這有如虛幻的世界中任何一種感情之內。

寇仲忽然揭開面具,納入懷中,口上卻道:“唉!竟忘記提醍師妃暄那侯希白可能是個大渾蛋。”

徐子陵皺眉道:“為何要露出臉目?”

寇仲松開摟著他肩頭的手,露出雪白閃亮的牙齒,笑道:“因為我心中忽然很痛苦,於是要大幹一場,找幾個人來試刀,最好當然是榮鳳祥。”

徐子陵不解道:“你不怕泄漏行藏,給敵人知道嗎?”

寇仲雙目殺機一閃,沉聲道:“若真給人知道,說不定可反收奇效。在杜伏威來說,若他獲悉我在這裏出現,將更不會懷疑陳長林和他的人會出其不意去偷襲他;若三大寇和朱粲知道我來了,自會布下陷阱,嚴陣以待,誰知我卻是要去對付蕭銑呢?”

徐子陵默然無語。

寇仲推他一把,定睛瞧他道:“我這麽有道理,你為何仍不脫面具?”

徐子陵以凝視回答他的瞪望,眼中射出深刻濃烈的感情,輕輕道:“你是否因我的遭遇而感到痛苦?”

寇仲渾身一震,把臉埋在瓦片內,慘然道:“師妃暄可能是這世上唯一能令你動心的女子,而她竟這樣待你,上天真不公平,只要想起我自己在戰場上出生入死,你卻孤身一人,踏上寂寞的旅途時,我便想大哭一埸,以渲泄心中的恨怨。唉!素姐沒死就好了。”

徐子陵緩緩脫下面具,沉聲道:“去吧!幹脆宰掉榮鳳祥,可一了百了,別忘記帶漆油和掃子。”

兩人越過高墻,不一會來到後宅的花園中,合肥總管府的戒備稀松平常,避過外圍幾座哨樓的守衛後,便像如入無人之境。

他們當然不會掉以輕心,“邪道八大高手”裏,至少有兩個人在這裏,而他兩人更深悉榮鳳祥的厲害,只是榮姣姣已不易應付。現在他們需要的只是刺激和暴露行蹤。

寇仲笑嘻嘻的找了幅面向花園的屋壁,髹上“寇仲徐子陵到此一遊”。

湊到徐子陵耳旁低聲道:“這行字如何?”

徐子陵應道:“真奇怪,那種力的感覺內斂多了,但反更覺張力,我歡喜這幾個字。”

寇仲像要哄他高興似的道:“這就叫進步,人在不斷變化,書法亦不斷變化,若書法永遠不變,那便代表停滯不前。”

頓了頓道:“好了!應到何處尋辟塵妖道?”

徐子陵待要回答,忽然心生警兆,扯著寇仲躲往園山一道橫跨溪澗的小橋之下。

一個胖如酒桶的身體從屋檐處像輕盈的貓兒般撲下,腳尖在草坪略點,眨眼間掠人與小橋連接起來的涼亭內,只隔開一條約十許步遠的碎石小徑。

這內花園占地方圓二十多丈,林木花卓,頗為講究,而寇仲表演書法處是在一排竹篁之後,從亭子的角度是看不見的。

寇仲把頭縮回來,咋舌道:“是安隆,我們果然沒看走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