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十九 第一章 同陷險境

夕陽西下。

戰船駛進洛陽城,沿洛水朝皇城開去。

城墻和沿岸的哨樓高處,均旗幟飄揚,一片勝利後的凱旋景象。

河道上固是舟船往來,陸上更是人車擠擁,繁華興盛。見到戰船入城,途人無不夾河揮手歡呼,氣氛熱烈。

寇仲和徐子陵卻半點沒受這氣氛的感染,前者細看旗幟上的標志後,一震道:“楊侗終於被迫讓位了!”

這雖是必然的事,仍嫌匆促了一點。可見王世充稱帝之心的迫切。從此中原又多了一個自立的皇帝。

徐子陵沉聲道:“我不想見王世充。”

寇仲點頭同意道:“見他亦沒有甚麽意義,看看能否找到蔔天志,我會與虛行之來找你會合,一起趁夜離城。唉!我忽然有點心驚肉跳的不祥感覺。如若我有甚麽不測,你就殺了王世充給我報仇。”

徐子陵笑道:“歐陽希夷豈肯讓王世充殺你。憑他在江湖的地位,王世充怎都要給他幾分面子。除非有像他和陳長林那類高手相助,王世充亦沒法把你留下。只要你見機行事,該沒有問題。”

話雖如此,兩人仍議定了種種應變之法,徐子陵這才縱身而起,投往洛堤旁的樹叢中,消沒不見。

戰船泊往皇城外的碼頭。

王玄應、郎奉、宋蒙秋等率眾迎迓,伴著寇仲朝城門馳去。

寇仲策騎緩行,順口探問王世充的情況。

王玄應嘆氣道:“李密那一拳確是非同小可,爹至今仍未能離開榻子,不過精神卻很好,整天盼望可以見到寇軍師。”

王玄應出奇恭敬的客氣,卻令寇仲聽得汗毛倒豎,也心中懍然。照道理若王世充連起床也有問題,絕不該如此急於稱帝。

但王玄應為何要說謊呢?

寇仲暗裏抹了一把冷汗,問道:“夷老和長林兄可好?”

另一邊的宋蒙秋皮笑肉不笑的道:“他們正陪侍聖上之側,等待寇軍師的大駕。”

寇仲聽得一顆心直沉下去。歐陽希夷一向對他和徐子陵愛護有加,聞得他們歸來,怎都會急著前來相迎才合常理。今時不同往昔,現任整個東都全落在王世充的控制下,歐陽希夷再不用一天十二個時辰陪護在王世充之側,至少虛行之亦該來迎他。

忽然間,他生出身陷虎穴的感覺。

徐子陵抵達蔔天志在洛陽落腳之處,發覺已人去樓空,且屋內一片淩亂,似是走得非常匆忙。

最奇怪是並沒有依約定留下任何標記和暗號,這可大異尋常。

徐子陵在廳內一角頹然坐下,暗忖假若蔔天志的離開是與王世充有關系,那寇仲便危險了。

不過他仍不是太擔心,王世充要加害寇仲豈是易事。

正沉吟間,足音忽起。

以徐子陵一貫的冷靜自若,也禁不住臉色大變,因為他已憑足音認出來者何人。

同時更知道寇仲陷身於極大的兇險裏。

王世充現在最忌憚的人究竟是誰?

以前當然是李密。

但李密大敗之後,形勢劇改。在這黃河流域的中土核心地帶,唐得關西,鄭得河南,夏得河北,隱成三足鼎立之勢。

可是對王世充這鄭帝來說,爭霸天下仍是遙遠的事,眼前當急之務,就是要穩定內部,鞏固戰果。

假若王世充能親自指揮邙山大敗李密之役,那戰勝的榮耀和威望將可盡歸於他,使他不用顧忌任何人。

而事實卻非如此。

現時寇仲無意間已在王世充軍中樹立起崇高的威望,又與王世充手下的大將發展出密切的關系,不招王世充的猜忌才是奇怪。

只看王世充大封親族,便知他是個私心狹窄的人,又有翟讓作前車之監,怎也不容寇仲成為另一個李密。

再加上寇仲和翟嬌的關系,誰也猜到寇仲可把李密的降兵敗將收歸旗下,那時王世充就有養虎之患了。

這些念頭逐一閃過寇仲心頭,確是愈想愈心驚。

人馬馳入皇城,朝尚書府開去。

為何不是直赴皇宮,就算王世充不能起床,擡也該被人擡到皇宮去。

王玄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道:“子陵兄何故不隨軍師同來參見父皇?”

寇仲心不在焉的敷衍道:“他就像天上的浮雲,沒有甚麽興趣理會塵世間的事,我也管他不著,唉!”

最後一聲嘆息,卻是為自己的處境而發,在這種惡劣的形勢下,他怎樣聯絡上虛行之呢?

尚書府出現前方,燈火通明下的大門像惡獸張開的血盤大口,等待他這果腹的美點。

可以肯定是倘若跨過門檻,他寇仲將永不能再憑自己的力量走出來。

寇仲勒馬停定,領先下馬。

無數念頭閃過腦際,最後的結論是只有三十六計那最後一著的走為上策。

現時他和徐子陵已成天下公認的有數高手,深悉他們虛實的王世充若想取他們任何一個的小命,除了備有足夠的實力外,尚有特定的形勢和布局,始可有機曾辦到。而尚書府的大堂正提供了這麽一個有利的場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