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美好年代

位於落花橋旁不遠處一座衙門外的告示板前,聚了百多人,有些是剛走來看列舉藍玉和胡惟庸兩人伏誅罪狀的公告,但大多數人都是看罷公告後,仍興致勃勃地討論兩人的大小罪名,話題多集中在胡惟庸身上。人人額手稱慶,卻沒有人計較若非有朱元璋在背後支持,胡惟庸不但坐不上宰相之位,更難以如此橫行霸道,誣陷功臣。

浪翻雲來到落花橋上,俯視橋下流水。

心中百感交集。

此水幾時休,此恨何時已?

現在終弄清楚紀惜惜的早逝是被奸人所害,去了長期橫亙心頭的疑惑,但傷痛卻是至浠無減。

若非瞿秋白身具魔門術,又從單玉如處學悉詭難防的混毒之術,絕難把他瞞過。可是敵人的詭計終成功了,兵不血刃地先後害死了上官飛和紀惜惜,一切均已錯恨難返。

自劍道大成已來,他的仇恨之心已淡至近乎無,昨晚又給勾起了心事。

單玉如便像在空氣中消失了,無影無蹤,密藏在他靈覺之外。

這女人真厲害,必有一套能躲避敵人精神感應的術,否則早給他浪翻雲找上門去尋來算賬。

不過她終不能不出手。

只要她再次出擊,便是以血還血的時刻了。

浪翻雲嘆了一口氣,在橋欄處坐了下來,神思飛回到與紀惜惜離京那一晚的動人情景。紅顏薄命,上天對她何如此不公平?

紀惜惜遣散了婢仆後,與浪翻雲乘夜離開京師,混出城門後,浪翻雲買了匹馬,載美而回。

天上下著茫茫飄雪。

紀惜惜倦極而眠,乖乖的蜷伏在浪翻雲安全的懷抱裏。

那時浪翻雲雖已名動中原,因從未與黑榜高手交戰,仍未曾名列黑榜。

爆竹聲響。

浪翻雲被驚醒過來,目睹四周鬧烘烘的歡樂氣氛,想起前塵往事,更是不勝唏噓。

搖了搖頭,從懷裏掏出剛由酒鋪取來的清溪流泉,一口氣喝掉了半壺。

仰天長籲口氣,走下落花橋,朝皇城的方向走去,心中苦想著紀惜惜,傷痛填滿胸臆。龐斑終於走了。

他們間似有著某種默契。

就是在月滿攔江前避而不見。

讓一切留待到那無比動人的一刻。

韓柏鉆入馬車內,獨坐車內的朱元璋向他招手道:“小柏:坐到朕身旁來!”鼓樂聲響,前後數百禁衛開道下,大明天子正式出巡。

葉素冬、嚴無懼、帥念祖、直破天和以老公公為首的影子太監,策騎護在馬車兩旁,聲勢浩大,陣容鼎盛地開出裏城,由洪武門右轉,進入京城最長最闊的長安大街。

朱元璋望往窗外,看著瞻仰他出巡的子民百姓紛紛叩首伏地,輕輕一款道:“靜庵死了!”韓柏微微一愕,恍悟朱元璋為何會邀他同行,因為在這大喜的日子,特別多感觸,而他卻是唯一可傾訴的對象。

不由得湧起一陣感慨。

做了皇帝又怎樣,還不是一樣不快樂嗎?

朱元璋仍呆看著窗外,嘴角牽出一絲苦澀的笑容,沉聲道:“沒有靜庵來分享朕為她做的一切,這些事還有什麽意義?”

韓柏還未有機會答話,他又道:“是否真如若無兄之言,所有事都是注定的呢?朕今天又少了三條黑頭發,這是否早寫在命運的天書上?每條頭發均給命運之手編定了號碼?”

韓柏剛才是不及他出口快,這次卻是啞口無言。

朱元璋再嘆了一口氣,緩緩道:“朕曾給靜庵寫了一封很長的信,以最大的勇氣告訴她,朕甘願為她舍棄一切,只求能得她深情一瞥。夢瑤那晚提及靜庵有東西交給朕,定是那封信無疑!”韓柏“哦!”的應了一聲,本想問他言靜庵有沒有回信,不過想來都是“沒有”的可能性較大,忙把話吞回肚子去。

朱元璋凝望窗外,卻對街道上紛紛搶著下跪的群眾視若無睹,悲愴無限地道:“朕等待她的回音,一等便是二十年,最後只等到這一句話,總算知她一直把那封信保存著,把它記著,最終沒有擲還給朕。”

韓柏欲語無言,陪著他感受到那蒼涼淒怨的情緒。

這時出巡車隊剛經過了夫子廟的巍峨建群,來到廟東的江南貢院外,再左折朝京師氣勢最雄渾的聚寶門緩緩開去。

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,嘻嘻哈哈的,但又是戰戰兢兢地迫在車隊之後。

遠處傳來一陣陣爆竹之聲,充滿太乎盛世的歡娛和繁盛。更襯托出朱元璋空虛的心境。朱元璋沈吟片晌,續道:“朕在攻下金陵前,陳友諒稱漢於江楚,張士誠稱周於東吳,明玉珍稱夏於巴蜀,而蒙人最傑出的軍事天才擴廓則挾大軍虎視於阿洛。朕以區區之地,一旅之命,介於其間,處境最是不利。雖有李善長、劉基、宋廉參贊於內,若無兄、徐達、常遇春、湯和等攻城略地於外,形勢仍是岌岌可危。可是靜庵偏選上了朕這最弱小的一支反蒙隊伍,你說朕怎能忘記她的青睞特加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