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絕處逢生(第6/8頁)

韓柏暗自咀嚼,赤尊信提到令東來和傳鷹時,不說“復生”而說“重回人世”,提到龐斑時,不說“無有能與匹敵之人”,而說“目下無有能與匹敵之人”,內中大有深意。

兩人各自沉吟,各自思索,牢房內寂靜無聲。

赤尊信嘆了另一口氣。

韓柏心地極好,反而安慰起赤尊信道:“前輩何用嘆氣,只要你一日健在,當有卷士重來的一天。”

赤尊信搖頭道:“我赤尊信縱橫天下,顯赫一時,早已不負此生,何須強求卷土重來,人生只不過一場大夢,轟轟烈烈幹個他媽的痛快便夠了,要知世間事,到頭來誰不是空手而去。”韓柏愕然,想不到赤尊信竟有如此襟胸,暗忖亦是這等胸懷,才能使這黑道霸王成為宇內有數的高手。赤尊信臉色忽轉凝重,道:“現在金成起必已遣人往找何旗揚,只要他一到,你便拖無可拖,所以時間無多,你須小心聽我說。”

韓柏呆道:“前輩幹脆帶我逃離此處,不是解決了一切問題?”

赤尊信道:“這一來會暴露了我的行藏。”沉吟片晌,再嘆一口氣道:“我本想迫你發個毒誓,才告訴你我的計劃,但想起造化弄人,千算萬算,那及天算。”

說罷仰首望向室頂,眼神忽明忽暗,憂喜交換。

韓柏知他有重要的話說,知趣地靜待。

赤尊信望向韓柏,閃過欣賞的神色,道:“小兄弟!你知否魔道之別?”

韓柏張開了口,正要說話,忽地啞口無聲。原來當他細想一層,雖然在韓家整天韓家兄妹將魔和道兩字掛在口邊,似乎魔道之分涇渭分明,乃是天下真理。可是這刻真要他說出何謂魔?何謂道?卻發覺自己從來沒有真正思考這個似是淺而易見問題。

赤尊信微笑道:“你不知也難怪,天下能通此理者,不出數人。”

韓柏呆子般點著頭。

赤尊信傲然道:“天地萬物,由一而來,雖歷盡千變萬化,最後總要重歸於一,非人力所能左右。所謂一生二、二生三、三生萬物,一生二者,正反是也,魔道是也,人雖不能改變這由無到有,由有至無的過程,但卻可把握這有無間的空隙,超脫有無;而無論是魔是道,其目的均是超脫有無正反生死,只是其方式截然不同吧!”

韓柏眉頭大皺,似懂非懂。要知一般人生於世上,其人生目標不外三餐溫飽,娶妻生子,有野心者則富貴榮華,至於治世安邦,成不世功業者,已是人生的極致。

可是赤尊信顯然更進一步,將目標擺在勘破天地宇宙從來無人敢想的奧秘上,所以怎是他小小腦袋能在一時間加以理解的,若這番話的對象是龐斑、浪翻雲之輩,又或禪道高人,必拍案叫絕,大有同感。

赤尊信耐心解釋道:“人自出生後,便身不由己,營營役役,至死方休。”接著冷笑一聲不屑地道:“那些窮儒終日埋首於所謂先聖之言,什麽忠君愛國、中庸之道,只是一群不敢面對現實的無知之徒。”

韓柏心內辯道:人所知有限,終日探求生死之外的問題,怎還能正常地生活下去?可是他卻沒有想到赤尊信正是非常人。

赤尊信續道:“入道入魔,其最高目的,均在超脫生死,重歸於一。不過所選途徑,恰恰相反,譬之一條長路,路有兩端,一端是生,一端是死,如欲離此長路,一是往生處走,一是往死逃,入道者選的是‘生’路,所以致力於返本還原,練虛合道,由後天返回先天,重結仙胎,返老還童,回至未出生前的狀態,此之謂道。”

這番話對韓柏來說,確是聞所未聞,一時間聽得頭也大了起來。

赤尊信這次並沒有細加解說,道:“有生必有死,有正必有反,假設生長正,死便是反;若死是正,則生是反;修道者講究積德行善,功於‘生’;修魔者講求殘害眾生,功於‘死’,其理則一。”

韓柏大為反感道:“假如修魔也是真理,還有何善惡可言?”

赤尊信哈哈一笑道:“所謂積德行善,又或殘害眾生,均是下作者所為,從道者或從魔者,當到達某一階段,均須超越善惡,明白真假正邪只是生死間的幻象,這道理你終有一天能明白,現在亦不須費神揣度。”

韓柏想說話,卻找不到適當的詞語。

赤尊信字字玄機,顯示出他過人的識見智能。

赤尊信續道:“魔門專論死地,要知生的過程繁復悠久,男女交合,十月成胎,翼翼小心。魔門則狂進猛取,速成速發,有若死亡,故練功別辟蹊徑,奇邪怪異、毒辣狠絕,置之於死地而後生。龐斑的道心種魔大法,便需找尋爐鼎,潛藏其中,進入假死狀態,一旦播下魔種,由假死變真死,大法始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