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章 兄弟之情

劉裕剛從烏衣巷轉入禦道,蒯恩領著十多騎奔至,欣喜如狂的隔遠嚷道:“打贏了!打贏了!”

劉裕全身泛起因興奮而來的痳痹感覺,毛孔根根直豎,勒馬停在路中。

蒯恩催馬直抵他馬頭前,滾下馬背,伏地稟告道:“接到前線來的大喜訊,果如大人所料,湓口的敵人,在大將何澹之指揮下,傾巢而出,以一百二十艘戰船,偷襲桑落洲,被我軍和兩湖軍戰船共一百九十艘夾擊於大江之上,幾全軍盡沒。我軍乘勢攻克湓口,占領尋陽,故特遣人來報。”

又道:“祭廟的牌位均在尋陽尋得,現正以專船恭送回京。”

劉裕感到一陣暈眩,非是身體不適,而是太激動了。自進據建康後,他一直在苦候這一刻的來臨,曾經想過親自到前線去,卻在劉穆之力勸下打消此意,因而患得患失,現今驟聞勝報,滿天陰霾盡去,心中的快慰,實難以言宣。

與桓玄的決戰即將來臨,今晚他會起程到尋陽去,再沒有人來阻止他。

桓玄的小命,必須由他親手收拾,作一個了結。

此戰並不容易,桓家在莉州的勢力根深柢固,便像百足之蟲,死而不僵,他會小心對付,絕不會因勝生驕,輕敵致誤事。

劉裕道:“小恩上馬!我們邊走邊談,我要弄清楚桑落洲之戰的詳細情況。”

仙人石是位於桑幹河南岸河彎處的亂石,其中有七塊巨石特別高頑,仿如人體,又似欲渡河,故名之為仙人石。

在漫空星鬥下,燕飛和拓跋珪並肩坐在一塊幹坦如桌面的巨石上,河風吹得他們衣袂飄揚,如若仙界來的神人。

拓跋珪仰望夜空,滿懷感觸的道:“忽然間,我感到逝去了的童年歲月又回來了。記得嗎?我們以前在大草原時,總愛觀望星空,談我們的理想和抱負。哈!你很少說自己,都是我說的多,但你是最好的聆聽者,沒有你,我在草原的日子會黯然失色。”

接著朝燕飛瞧去,誠懇的道:“長大後,我們在很多方面出現分歧,但絲毫不影響我們之間的手足之情。唉!有些事是我不想做的,但為了拓跋族,我是別無選擇。你有什麽心事想說,直接說出來,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。”

燕飛苦笑道:“不要那 輕率承諾,你聽完再說最後這句話吧!”

拓跋珪輕松的道:“小飛你太小看我了,為了你!我確可以作出犧牲。小珪在你面前,仍是以前的那個小珪。”

燕飛沉聲道:“我要求你營造出一種形勢,令我可挑戰慕容垂,賭注便是千千和你的大業。”

拓跋珪現出深思的神色,接著輕柔的道:“還記得我們初遇萬俟明瑤那一刻的情況嗎?”

燕飛不明白拓跋珪因何岔到風馬牛不相關的事上去,卻也給他勾起心事,暗忖自己怎會忘記。那時他們已到山窮水盡的絕境,偏在這樣的時刻,萬俟明瑤像上天派來最動人的神物,一朵鮮花般出現在人世間最幹旱和沒有生機的沙漠,那種震撼和絕處逢生的感覺,只有他們兩人明白。

他點頭表示記得。

拓跋珪道:“初時我還以為是臨死前海市蜃樓的幻象,也從沒有告訴你,當時我心中在想什麽,趁這機會告訴你吧!”

燕飛訝然瞧他,奇道:“除了萬俟明瑤外,你仍可以想及其它嗎?”

拓跋珪欣然道:“仍是與萬俟明瑤有關,我想到的是,若你沒有把水囊裏最後一口清水留給我,我可能沒那個命看到她。”

燕飛虎軀遽震。

拓跋珪仰天笑道:“你現在該清楚我的答案,兄弟!我對你的要求絕無異議。”

燕飛喜出望外,道:“小珪!”

拓跋珪倏地彈起來,從容道:“事實上你提出的方法,是唯一擊敗慕容垂的方法。縱使加上你們荒人,燕人又士氣受到重挫,但對方兵力仍遠在我們之上,配合慕容垂出神入化的軍事手段,我們能保月丘不失,已是非常難得。”

又深深凝望在前方流過的桑幹河,沉聲道:“沒有人能在戰場上壓倒慕容垂,在現今的情勢下更是沒有可能辦到,燕人對他像對天神般崇拜,便如南方北府兵對謝玄的崇拜,在燕人的心中,天下間根本沒有人能擊倒慕容垂。假設你能當著燕人把他擊敗,慕容垂不敗的形象會被徹底摧毀,他的神話也完蛋了,由那一刻開始,北方天下再不是慕容垂的天下,而是我拓跋珪的天下。”

拓跋珪旋風般轉過身來,面向燕飛道:“我們和慕容垂的賭注,就是如果他贏了,我會拱手讓出平城和雁門兩座城池,且退往長城外,否則他便須交出紀千千主婢。我對你有十足的信心,正如燕人相信慕容垂是戰場上不倒的巨人,我肯定沒有人能在單挑獨鬥的情況下贏我最好的兄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