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 生死存亡

壽陽城。忘世莊。

謝道韞獨坐小廳內,神情肅穆。

謝琰和兩子的死訊,今早傳至,謝鐘秀登時哭昏了,只有她最冷靜,反復把謝混的親筆信看了三遍,心中湧起悵惘無奈的情緒。

謝混既悲父親和兄長的陣亡,但大部分篇幅則力數劉裕的不是,直指劉裕要對他們的死亡負上全責,最後力勸她返回建康,主持謝家的事。

謝道韞心中浮現謝混秀美不凡的儀容,一陣淒酸襲心而至。

謝混擁有謝安的風流,他早熟、聰慧、好山水、善清談,又是詩文的能手,只可惜卻也像他的父親一樣,缺乏因應時勢而作出改變的勇氣和識見。

在天師軍之亂中,他們謝家首當其沖,在各個家族中損失最為慘重,不到兩年共有六人被殺,是家族史上從未有過的事。

難道他們謝家已到了日暮途窮的時刻?誰能重振謝家的風流呢?

謝鐘秀像幽靈般神情木然的走進廳子裏來,直抵她身前坐下,垂頭輕輕道:“劉裕是不是那樣的人?”

謝道韞痛心的細審她蒼白的臉容,道:“秀秀好了點嗎?”

謝鐘秀倔強的道:“我沒事。姑姑先答秀兒的問題。”

謝道韞心中一顫,終於曉得謝鐘秀心中的男子正是劉裕,否則她不會如此在意劉裕是哪種人。

淒然道:“信內說的只是小混的一面之詞,怎可藉此判斷劉裕是怎樣的人?待我們返建康後,會更清楚一些。”

謝鐘秀一震道:“我們真的要返回建康嗎?”

謝道韞平靜的道:“我們既身為謝家於女,對謝家實在是責無旁貸。秀秀你來告訴我,我們還可以有別的選擇嗎?”

謝鐘秀仰起俏臉,雙目淚珠滾動,一聲悲呼,投入謝道韞懷裏,不住抽咽,作無聲的飲泣。

謝道輥也陪她灑下熱淚,撫著她香背道:“現在並不是哭的好時候,我們必須堅強起來,把這個家撐下去。”

好一會後,謝鐘秀道:“劉裕真的是這種乘人之危的卑鄙之徒嗎?”

謝道韞長長嘆了一口氣,道:“人死不能復生,人死了,活著的人本不該再理會他們生前的過錯,但你既然一再追問,我便坦白告訴你吧!問題不在劉裕,而在你的叔父,如果他肯依安公和你爹的遣命,重用劉裕,那我們謝家何用弄至這等情況?至於劉裕是怎樣的一個人,時間會告訴我們真相。明早我們便坐船回建康去,這是我們沒法逃避的事,亦是謝家兒女的命運。”

謝鐘秀哭道:“我們謝家是不是被下了毒咒呢?如果爹能多活幾年……我們……”說起謝玄,又再悲從中來,泣不成聲。

謝道韞嘆道:“秀秀是否一直在懲罰自己?”

謝鐘秀嬌軀猛顫,反收止了哭聲,從謝道韞懷裏擡起頭來,顫聲道:“姑姑在說什麽呢?”

謝道韞愛憐地撫摸她的秀發,柔聲道:“秀秀一直對淡真之死耿耿於懷,認為自己須負上責任。但秀秀可知即使以你爹的智慧,仍沒有預見將來所有事的本領,只要我們是出於良好的動機,做認為該做的事,便可問心無愧。”

謝鐘秀伏入謝道韞懷裹,繼續飲泣,嗚咽道:“姑姑不用開解我。只要我想想若淡真那晚成功與劉裕私奔出走,淡真不用死得那麽苦,我便後悔得想自荊”

謝道韞平靜的道:“秀秀喜歡的人是劉裕,對嗎?”

謝鐘秀嬌軀劇震,再沒有說話。

卓狂生來到坐在船尾的燕飛身旁,道:“今次成功的機會很大,桓玄一方面要追殺逃脫的兩湖幫徒,更要收拾江陵的爛攤子,根本沒法兼顧兩湖,我們肯定可比桓玄的人先抵兩湖。”

巴陵已在三個時辰的船程內。

沿途他們硬闖荊州軍的三個關口,又兩次與荊州軍的水師展開遭遇戰,但都能輕松闖過,可知桓玄的水師船隊仍沒有能力控制所有水道。

燕飛問道:“商量好了嗎?”

卓狂生在他身旁坐下,伸了個懶腰,油然道:“正如你說的那樣子,兩湖幫並沒有一敗塗地。聶天還最厲害的一著,是把一半戰船留在兩湖,如果郝長亨能溜返兩湖——唉!真想不到郝長亨那麽短命。”

燕飛點頭道:“真的很可惜,聶天還今次是棋差一著,敗在內奸手卓狂生道:“可是任桓玄和譙縱幹算萬算,也算不過老天爺,竟有我們小白雁這神來一筆,立即把整個局勢扭轉過來。我、高小子和姚猛決定留在小白雁身邊,助她重整兩湖幫的陣腳。只要能避過桓玄的乘勝追擊,便輪到桓玄有難了。”

燕飛搖頭道:“桓玄根本沒有能力進犯兩湖,現在他是自顧不暇,他必須在劉裕回師建康前攻陷建康,他再沒有別的選擇。”

又道:“老程不肯留下來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