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亡命鴛鴦(第3/3頁)

劉裕立在船頭,任由雨水照頭灑下來。

他感到錐心的痛苦。被謝鐘秀拒絕後,他頗有失去了一切希望的沮喪感覺,但仍在強撐著,因為他是不可倒下去的。

但自“奇兵號”從大江駛進大海裏,他心裏湧起他自己也不明白和控制不了對謝鐘秀的恨意,然後他醒悟到,自己真的愛上了謝鐘秀。沒有愛,又哪來恨呢?既然對我沒有意思,為何卻要投懷送抱?

第一次見謝鐘秀是在謝家的忘官軒,淡真亦是在那回由謝鐘秀穿針引線,令淡真可以見到他最崇拜的謝玄。

對當時的他來說,在她們面前確有自慚形穢的卑微感覺,能看到她們已不容易。更遑論與她們發生戀愛。

她們為何都能扣動他心弦呢?劉裕自問非是個沒有自制力的人,且該比常人好。說到底就是這種自卑和不配的感覺,那種打破社會禁忌的刺激滋味,使她們的垂青令人感到份外誘人和珍貴。

高門和寒門的分隔,是否老天爺的意旨呢?自己因觸犯了他的旨意,所以受到最殘酷無情的懲罰,既使淡真屈辱而歿,也令謝鐘秀深深地傷害了他。

對謝鐘秀他是徹底的失望,她究竟在想什麽呢?她芳心裏的如意郎君又是健康高門的哪位公子?

宋悲風來到他身旁,打起傘子為他擋雨。

劉裕道:“有用嗎?”

宋悲風索性收起傘子,道:“你有什麽心事呢?”

劉裕苦笑道:“誰沒有心事?這樣在大海上任由風吹雨打,感覺非成痛快。”

目光往左方投去,思索道:“大海另一邊是什麽地方,真令人好奇。”

宋悲風知他是故意岔開話題,道:“你心中是否在痛恨劉牢之呢?”

劉裕心忖,自己對劉牢之的感覺早有點麻木,“痛恨”兩字亦不足以形容自己和他的關系,終有一天他會教這個反復小人深切後悔他過往的所有行為。

答道:“對我來說,劉牢之只是個敵人,像桓玄或孫恩,我會用盡一切辦法去打擊他,直至他敗下陣來。我和他之間再沒有情義可言,假如孫爺有什麽閃失,我定要他血債血償。”

宋悲風欲言又止。

劉裕訝道:“宋大哥想說什麽?請直言無忌。”

宋悲風道:“孫小姐或會隨大小姐離開健康。”

劉裕聽到“孫小姐”三字,心中一酸,心頭湧起難堪的滋味,道:“她們要到哪裏去?”

宋悲風道:“大小姐仍未決定,只是有這個想法。她確應到外地散心靜養,健康乃是非風雨之地,且令她睹物思人,更郁結難解。我贊成她的想法。”

劉裕忍不住問道:“孫小姐因何要隨她一道離開?”

宋悲風道:“這方面我並不清楚,是大小姐告訴我的。或許孫小姐想避開司馬元顯,又或是感到健康再不值得她留戀。”

劉裕心中暗嘆,謝家真的沒落了,只剩下像謝混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在支撐大局。想起當年謝安、謝玄在世時的風光,尤使人感到欷噓。

聽到這個消息,他感到更失落,又說不出失落的因由。自那晚謝鐘秀“拒愛”後,他好該把她徹底忘掉,不再讓她影響自己的心情,只恨明知如此,總是辦不到。

宋悲風勸道:“回去吧!人不是鐵打的,這樣淋下去,很易著涼。”

劉裕探手搭上他肩頭,朝船艙走去,勉強笑道:“宋大哥有令,我怎敢不從?老手的船技還可以嗎?大海的風浪也撂不倒他。”

宋悲風笑道:“老手的操舟之技在北府兵認了第二,便再沒有人敢認第一。劉牢之真的非常愚蠢,硬把老手趕到我們這邊來。”

劉裕嘆道:“劉牢之若是聰明人,就不會弄至今天四面受敵的田地。我們須謹記此點,就是他是個短視的人,說不定他真的會再投桓玄的懷抱,此事不可不防。”

老手親自打開艙門,迎他們進去。

當門在後方關上,劉裕立下誓言,這是他最後一次想謝鐘秀,由此刻開始,他會把心神完全投放於與天師軍的戰爭裏,直至分出勝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