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章 故夢如煙

任青媞神色凝重的道:“劉裕己變成南方最危險的人物,我敢說一句,只要劉裕在世上多活一天,皇帝寶座就沒人可以坐得穩。”

與她對坐的聶天還不眨眼的細審她如花玉容,不錯過任何一個微細的表情,若有人在旁觀看,會以為他被任青媞的艷色吸引,只有當事者明白他是在分辨對方每句話的真偽。

以聶天還般的人物,江湖經驗豐富不在話下,且因長期處於與眾敵周旋的情況裏,自有一套觀人之術,可從任何人不經意的動作或表情,至乎一個眼神,分辨出對方是在弄虛作假或是真心誠意。

聶天還平靜的道:“你和他交過手嗎?”

任青媞輕描淡寫的道:“我殺不了他。”

在這位於島北的別院中園的小亭裏,四條柱子掛上宮燈,兩人分坐石桌兩旁,喝茶對話,四周花樹環繞,除了百蟲和唱,一切寧靜安祥,可是兩人間談論的卻關系到南方的未來,皇朝的興衰。

聶天還皺眉道:“以任後的功夫,竟對付不了區區一個劉裕嗎?他又是憑什麽狡計脫身的?”

任青娓一雙美目射出淒迷的神色,淺嘆一口氣,道:“說出來你肯定不會相信,不過卻是鐵般的事實,劉裕再不是以前的劉裕,像脫胎換骨般,我用盡一切辦法仍沒法殺死他,如果他不是對我尚余情意,我恐怕難以全身而退。我有一個提議,要殺劉裕現在該是最佳時機,否則如讓他坐上北府兵統領之位,幫主你將有天大的麻煩。”

聶天還微笑道:“殺劉裕的人,此刻正日夜兼程的趕往鹽城去。縱使他武功大有精進,但己陷進四面楚歌之境,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,他今次將是難逃劫數。”

任青娓訝道:“他到偏遠的一個臨海城池幹什麽呢?”

聶天還解釋清楚後,道:“只是一個焦烈武他己應付不了,何況還有桓玄派出的高手。兼且他當上鹽城太守,表面風光,卻是無兵的統帥,只會成為被刺殺的明顯目標。”

任青媞柔聲道:“幫主有沒有想過,劉裕能安抵廣陵,己大不簡單,顯示出他有自保的能力。不論是劉牢之或司馬道子,都不願讓他回廣陵去,他卻成功辦到了。劉牢之把他調往鹽城討賊此著借刀殺人之計,看似聰明,但也可以弄巧反拙,一個不好,若被劉裕大破焦烈武,幫主認為會有什麽後果呢?”

聶天還微一錯愕,蹙起眉頭道:“不大可能吧!這並非一般江湖的爭雄鬥勝,而是實力的比拼,劉裕憑什麽和焦烈武爭鋒?”

任青媞垂下螓首,輕輕道:“我只是為幫主擔心,幫主如果這般輕視劉裕,終有一天會吃更大的虧。劉裕己變成愚民眼中的真命天子,其號召力比孫恩有過之而無不及,只是他還不懂好好利用這種優勢。兼之他有荒人作後盾,一旦讓他主掌北府天下將無人能制。”

聶天還對任青媞的批評絲毫不以為忤,反露出欣悅神色,微笑道:“相信現在沒有人敢不把劉裕放在眼內,我聶天還更不會犯如此嚴重的錯誤,但亦不會高估了他。”

任青媞擡頭迎上他的目光,像受了冤屈似的道:“假如劉裕真的收拾了焦烈武,幫主認為自己是低估了劉裕,還是仍高估了他呢?”

聶天還為她斟茶,不答反問道:“你很看好劉裕,那何不投往他的一邊,助他成王侯霸業,你的心願不是也可水到渠成嗎?”任青媞看著注進杯內的熱茶,騰升的水氣,從容道:“道不同不相為謀,他是不可能容納像我這般出身的一個人。他想當北府兵的大統領,又或想當皇帝,必須先與我劃清界線。在北府兵將領和建康高門大族的眼中,我任青媞只是個人盡可夫的女人。”

聶天還想不到她如此坦白,呆了一呆,把茶壺放回小火爐上去,不解道:“既然如此,當初你又因何肯與他合作呢?”

任青媞現出苦澀的神色,柔聲道:“因為我看錯了他。我本以為他會於謝玄死後策動兵變,先在北府兵中奪權,然後攻入建康,如此我和他將是天作之合。豈知他卻令我失望,我對他再不存任何幻想。“聶天還雙目閃閃生輝的看著她,欣然道:“你現在和劉裕究竟是怎樣的關系?”

任青媞淡淡道:“爾虞我詐四個字可以道盡其詳。我是劉裕命中注定的克星,沒有人比我更明白他,有一天他會設法除去我,以抹掉他心底裏視之為生命中一個汙點的那段回憶,在這情況出現前,我必須殺死他。”

聶天還喜道:“我從沒有想過和任後可以這般坦誠對話,聽任後的肺腑之言。任後的情緒何須如此低落呢?劉裕根本尚未成氣候,什麽‘一箭沉隱龍'只是荒人穿鑿附會的誇誇其談,我聶天還第一個不相信。任後如果肯為我出力,我聶天還一定不會薄待任後。南方霸權誰屬,全看誰能控制大江。現在我和桓玄己控制了大江中上遊,占盡地利,更能坐山觀虎鬥,看著孫司馬道子和劉牢之三方拼個你死我活,再坐收漁人之利。區區一個劉裕將難以左右大局,建康軍和北府兵的敗亡是早晚間的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