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 白雲古刹

在星空之下,一座古刹孤寂地座落密林之中,似已被外面的世界遺忘。

三重殿堂前方的廣場正中處,一尊臥佛縱然被野草侵擾,仍悠然自得地作其千秋大夢,左右兩旁的佛塔便像他的忠仆。

這是白雲山區內唯一的古寺,位於南脈一個環境幽深的半山高地,不過早在漢末時期已被荒棄了,荒人稱之為臥佛寺。

燕飛並不是第一次到這裏來,當年淝水之戰時,他在白雲山北面遇上任遙,被他擊傷,後來碰到任青媞,被她誆到這裏來,還被她暗算受重創,最後為自救行險服下丹劫,致有以後的種種遇合,其中過程,曲折離奇,直至此刻他仍有點難以相信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。

江淩虛當日亦曾現身,看破是個陷阱,不戰而退。

想起其時的當事人任遙、曼妙和江淩虛均已作古,人事不知翻了多少遍,豈無感觸?臥佛寺主堂隱透火光,情景詭異,隱透出莫測其高深的況味。

可是,燕飛卻清楚把握到心佩確在古刹內,不由大感奇怪。

如寺內的人是宋悲風,便頗不合理。照理,宋悲風應是千方百計躲避尼惠暉等人的搜捕,沒理由守在這麽目標明顯,且不利逃遁的地方,還有大模大樣的生火。

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呢?燕飛躍落廣場,繞過臥佛,朝破落的主堂入口處走去。

江文清領著代表大江幫僅余的戰鬥力量的十二艘雙頭戰船,終到達河流交滙點,繼續西上。

卓狂生所說郝長亨錯過的時機,正是此刻。如郝長亨發覺有異,能早一步於江文清占上遊之利前,由隱伏處順流迎擊,大有機會重創江文清的船隊,然後從容逸走。

不過,屠奉三早猜到郝長亨來不及作出最適當的應變。

首先,郝長亨為他們所惑,認定所有荒人的船只均用來載運沉重的糧貨,所以雖掌握到荒人動身撤退的時刻,卻沒想過來得這麽快。

其次,是他以為荒人的船隊會北上渦水,豈知荒人船隊一分為二,最具戰鬥力的十二艘雙頭船,從兩裏外的河口突然改為西上,郝長亨曉得不妙時,已錯過時機,從主動變為被動。

最妙是郝長亨存有僥幸之心,會認為雙頭船西上是要從穎口轉上邊荒,重占秘湖基地,好能保證南方的物資源源送來,而不是識破他們和荊州軍的軍事行動。

在如此心態下,郝長亨會認為一切仍在掌握裏,只要殲滅駛上渦水的荒人船,渡河的荒人則由荊州軍侍候,便大功告成。

所以,卓狂生說渴望看到郝長亨如何應變,便可從而推測他是否中計。

“隱龍”亮起燈火,打燈號傳遞命令。

赤龍舟紛紛升帆,開始起航。

眾人目不轉睛的注視著。

出河口後往西或往東,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。

往西的話,代表郝長亨意識到奸謀敗露,決定闖過江文清的一關逃走。如朝東去,則代表郝長亨仍依原定計劃,與荊州軍聯攻荒人撤退的水陸隊伍。

劉裕心中一片平靜,勝利已來到掌心之內,不論郝長亨作出哪一種選擇,注定難逃此劫。

荊州軍那方面情況更劣,當荊州軍發覺何無忌統領的水師船隊過新娘河而不入,必定心生疑懼,到慕容戰扮作北府兵從東面強攻,屠奉三的荒人部隊已從渦水方向殺至,荊州軍不立告崩潰方是怪事。

一切都在掌握裏,就看高彥的心事能否如願以償。

最緊張的是高彥,腦袋一片空白,頭皮發麻地瞧著形勢的變化。

排在最前方的兩艘赤龍戰船,出河口後轉東而行。

卓狂生拍額道:“老郝中計哩!”

劉裕沉聲道:“讓他們離開,不要動手!”

眾皆愕然。

入目的情景,即使以燕飛的鎮定功夫,亦差點道心失守。

破落的主堂,早失去往日香火鼎盛時的光輝,不但塵封網結、野草滋蔓,供奉的佛像亦只剩下數堆難以辨認原狀的塑泥堆。可是,在這寬廣的空間裏,被清理出一片乾凈的地方,還鋪上一張柔軟的地席,燃著兩盞油燈。

在油燈兩點閃跳不定的火焰中,尼惠暉盤膝安坐,法相莊嚴,使人沒法聯想到她過往放蕩的行為。

她背上插著拂塵,一身素白的麻裳,臉上不施半點脂粉。當燕飛踏入本為大雄寶殿主堂的一刻,仰起俏臉來看燕飛,能攝魄勾魂的一對美眸,看得是那麽深情和專注,便如久候愛郎幽會的美女,終盼到情人來會。

一絲溫柔的笑意從緊抿的櫻唇漾出來,輕輕道:“坐吧!”

假設尼惠暉一見燕飛,立時變成雌老虎般攻擊他,燕飛反會心中舒服,因為理該如此。可是尼惠暉現在擺出的姿態,卻令他糊塗起來,不知她要耍什麽手段。

更令他大惑不解的,是他肯定周圍沒有其他埋伏。彌勒教的四大金剛、竺雷音、妙音等人到哪裏去了呢?難道尼惠暉有信心憑她一個人便可以收拾自己?他不得不承認,此刻的尼惠暉充滿前所未有的誘人之貌,白麻袍柔軟地覆蓋她的肉體,卻沒法掩蔽反特別強調她能令任何男人血脈賁張的線條。她表面凜然不可侵犯的姿態,卻偏最能勾起男性的七情六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