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只爭朝夕
劉裕呆看著何無忌帶進來的客人,完全猜不到對方是誰,其身形卻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。
劉裕敢肯定和對方並不稔熟,否則雖是從頭到腳被鬥篷寬袍包裹遮蔽,以他北府兵首席斥候的眼力,仍可從此人的步姿把對方認出來。
神秘的客人向謝玄施禮,其目光似在鬥篷深暗處注視站起來迎客的劉裕,但沒有說話。
謝玄的親兵頭子何無忌正要告退,安坐主位的謝玄輕描淡寫的道:“無忌留下!坐!”
何無忌現出錯愕的神色,與客人坐往劉裕對面的太師椅,居客人下首。
只從坐姿便可看出謝玄和謝安的分別,後者仍保持高門大族推崇的跪坐,而謝玄卻接納胡風的坐法,顯示出他革新的精神和務實的作風。
謝玄向客人道:“這處全是自己人,文清不用有顧忌。”
劉裕從“文清”聯想到大江幫江海流的愛女江文清的一刻,對方正拉下鬥篷,如雲秀發寫意地披散下來,現出如花玉容。
劉裕失聲道:“宋孟齊!”
江文清美目深注地瞧著他,平靜地道:“劉兄你好!”
何無忌應是首次得睹她的真面目,看得目不轉睛,為她的美麗震攝。
謝玄道:“文清一向愛作男裝打扮,且有一套扮作男兒的功法,小裕給文清騙倒,絕不稀奇。”
江文清歉然道:“劉兄請見諒。”
劉裕明白過來,謝玄是從江文清處得悉自己的事,所以再不責難他。忍不住問道:“令尊……”
江文清神情一黯,垂首輕輕道:“先父已於五天前辭世。”
劉裕嘆道:“是否聶天還做的?”
江文清微微點頭。
謝玄道:“文清今早到廣陵找我,使我弄清楚邊荒集失陷前後的情況。小裕的報告太粗疏哩!為何不把以身犯險,故意引屠奉三一夥人追殺你的計謀說出來。當遇上江幫主時,小裕曾力勸江幫主棄舟登陸,奇襲孫恩,只是不被采納。如此關鍵的過程,小裕亦只字不提,令我誤以為小裕是貪生怕死之徒。告訴我!究竟是什麽一回事?”
劉裕聽得百感交集,慘然道:“比起燕飛他們誓死力抗南北大軍的夾攻,這些算什麽一回事。唉!玄帥明鑒,我一直為離開邊荒集致不能與邊荒集的兄弟共生死而內疚,所以不願提起這些事。”
他漏了說出來的是王淡真對他的影響,令他心灰意冷,失去生趣,故自暴自棄。
江文清擡頭朝劉裕瞧來,道:“誰會認為劉兄是懦夫呢?只可惜被屠奉三看破劉兄的計謀,故采借刀殺人之計,把消息泄露給孫恩。孫恩遂利用這消息慫恿任遙出手,乘機除去任遙。”
劉裕愕然道:“文清小姐怎會如此清楚此事的來龍去脈?”
江文清現出一絲苦澀的笑意,道:“因為屠奉三的副手陰奇一直與我並肩在河上與黃河幫纏戰,直至黃河幫決水灌邊荒集,我們借水勢欲重返邊荒集,豈知黃河幫又截斷水流,我們只好驅船回南方。”
劉裕問道:“陰奇究竟是生是死?”
江文清道:“陰奇與我在抵達穎口前分手,他潛回邊荒去探察屠奉三的生死,我則趕回去見爹,看看可否反攻邊荒集。唉!幸好如此,方見到爹的最後一面。”
接著又道:“三天前,我已與陰奇重新建立聯系。”
謝玄道:“文清正為此來見我,小裕你明白嗎?”
劉裕心中填滿熾熱的情緒,對王淡真的愁思擔心大幅減輕,又感到何無忌正不住打量他。
點頭道:“小裕明白。”
謝玄沉聲道:“我們今天在這裏說的話,絕不可以傳人第五人的耳內。”
何無忌一震朝謝玄瞧去。
謝玄目光落在他身上,道:“無忌若認為沒法守秘密,可以立即離開。”
何無忌往前跪倒,斷然道:“無忌誓死為玄帥守口如瓶。”
謝玄滿意道:“起來!我沒有看錯你。”
何無忌回歸座位,顯然對謝玄視他為心腹非常感動。
劉裕暗呼厲害,謝玄這一著耍得很漂亮,輕描淡寫下已令何無忌受寵若驚,也令他生出與自己同一陣線的感覺。
原本與何無忌疏離和帶點敵意的關系,忽然變得密切起來,因他們將共享同一個秘密。
雖然劉裕仍不曉得謝玄接著會說出什麽須保密的事來。
謝玄向江文清微一點頭,劉裕和何無忌曉得她即要發話,目光都投到她身上。
在何無忌眼中,江文清雖然身分特殊,且是位美麗的異性,感受卻遠沒有劉裕般深刻,因為劉裕曾領教她扮作宋孟齊時的靈奇變化,而直至此刻他仍有些兒沒法把她們視作同一個人。
此時此刻的江文清神色平靜,劉裕卻清楚從她一對清澈的眸神看到她內心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痛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