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四章 私奔大計

孫恩立在穎水西岸,目光投往長流不休的河水,心中百感交集。

就是河水被隔斷的晚上,邊荒集落入他和慕容垂的手中。他的耳旁似還響起古鐘樓連續撞擊的告急鐘音,接著邊荒集不論攻集者或守集者,均陷進極度的混亂裏。

數以萬計的火牛、火馬、火騾,在煙花爆竹的驚嚇下,從夜窩子四方八面沖出來,破壞所有人為的障礙,突出重圍而去。有本領和膽子的荒人,就那麽騎在狂牛瘋馬背上,旋風般落荒逃去。欠此禦狂牛狂馬奇技的只好在紀千千的命令下,棄械投降。

紀千千確是有智慧的才女,能屈能伸,為保住六千多人的性命,她本有逃走的機會,她卻放棄了,與她旗下的荒民同甘共苦。亦因她的留下,使投降的荒人躲過被坑殺的劫數。她在受降的會議上不卑不屈地據理力爭,在孫恩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
難怪謝安這麽愛去見她,道覆因她破例動了真情,而慕容垂則視她為最動人的戰利品。

他的感觸卻非因為紀千千而起,只是因想著謝安,方聯想到她,想到她與謝安的關系。

看著紀千千,便像看到他生平最大的勁敵,有天下第一名士之譽的謝安石。

在一個時辰前,他得到從建康傳來的確實消息,謝安於十許天前病逝廣陵,遺體會送返建康的小東山安葬。

“安石不出,將如蒼生何?”

現在安石已去,天下又會是怎樣一番的局面?

謝安是凝聚整個南朝的關鍵人物,他對高門大族的影響,是自漢朝以來沒有人可與之比擬的。有謝安一天,孫恩始終沒有攻打建康的勇氣。因為他比任何人更清楚謝安運籌惟幄,決勝於千裏之外的手段。苻堅正因低估了謝安,故有淝水之敗。

現在機會終於降臨。

同時他亦在惋惜謝安的撤手西歸,謝安是個直得尊敬和了得的對手,沒有了謝安的中原,西山上的霞彩,似乎也要失去點顏色。

他必須立即趕返南方,布署號召全國的天師道大起義,進一步向謝玄施壓,能累他內傷發作、一命嗚呼當然最理想。

只要能長期占據邊荒集,他將穩操勝券。如他可以化身為二,一個化身將會趕回海南,另一個化身留守邊荒集,如此天下可肯定是以天師道為國教的新皇朝的天下。只恨他分身乏術。

他放心不下邊荒集,因為他曉得燕飛尚沒有死,還更強大了,現在正於集外某處窺伺他孫恩。

徐道覆和盧循此時來到他身旁單膝下跪敬禮,齊呼“天師萬安”。

孫恩目光往兩人掃去,淡淡道:“起來!”

徐道覆和盧循長身而起,前者的神色有點不自然。

孫恩目光落在徐道覆身上,微笑道:“聽說道覆昨晚喝下整壇雪澗香,醉得不省人事,須人把你擅回去,是否有這回事?”

徐道覆瞪盧循一眼,頹然點頭。

孫恩從容道:“任何人失去像紀千千這種能傾國傾城的美女,喝點酒很正常,不痛心方是反常。不過大丈夫生於如此亂世,一時的打擊只可以視作歷練修行,任暴風雨如何猖狂,我們仍要屹立不倒,方有洗雪恥辱的機會。我很明白慕容垂是怎樣的一個人,他比任何人更清楚,若強迫紀千千就範無疑是煮鶴焚琴的掃興事。所以只要你能在短期內征服南方,可揮軍北伐,直搗慕容垂老巢以討回紀千千。道覆,這是你最後一次為紀千千醉倒,再不可以有第二次。”

徐道覆聽得非常用神,雙目神光漸盛,到聽罷動容道:“道覆受教。”

天空暗黑下來,星兒開始現身。

孫恩像說著與己無關的事般,輕描淡寫的道:“我孫恩並沒有做皇帝的野心。將來統一天下,我道統的衣砵由小循繼承,得黃天道藏功的真傳;皇帝的寶座由道覆坐上去,但須把天師道立為國教,尊你大師兄為國師。而為師將避世修道,看看仙道福緣會否於今世降臨到我身上。”

盧循和徐道覆忙下跪謝恩。

孫恩是不得不無解決內部的矛盾,方可展開統一南方的鴻圖大計。兩大傳人現在利益一致,又有自己在上主持,當然關系良好,同心協力?可是若天師道勢力不住擴大,勢會出現權力的鬥爭。所以現在一舉為兩人定位,既可激勵他們的鬥志和士氣,又可令兩人心中有著落。

“起來!”

兩人起立,神情雖異,均難掩心中興奮之情。徐道覆是因可作天下之主,盧循卻因得傳他夢寐以求的黃天道藏功。

孫恩道:“我和小循立即趕回南方,邊荒集交給道覆全權處理。邊荒集得來不易,守之也不容易,在城墻建成前,更是危機四伏。我們回去後會設法牽制南朝諸勢力,令他們無法北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