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 一念之間

欄江鐵鏈在數名壯漢推動絞盤下,慢慢扯直,從水裏升往水面。

監督的程蒼古喝道:“停!”

接著向身旁的顏闖道:“這個位置如何?”

顏闖點頭道:“再高一寸便離水,在黑夜裏即使是船上有燈火照明也看不真切。假若敵人誤以為我們因為方便水路交通拆去攔江索,會吃個大虧。”

程蒼古往對岸望去,戰士正扼守數個掣高點,以防敵人探子潛近。

工事兵已在這邊岸旁建立起兩座高起達五丈的哨塔,位於城東北和東南的穎水旁,敵艦進入兩裏內的河段,只要有點燈火,休想瞞過哨兵的眼睛。

顏闖道:“可以著他們撤回這邊來。”

程蒼古微笑道:“穎水的防守由你全權負責,命令該由你發下去。守衛穎水的五百人是從漢幫調來的,指揮的方法襲自我們大江幫,四弟你是勝任有余。”

顏闖啞然失笑,發出指令。

兩盞掩敵燈掛在竹竿處高高舉起,向對岸的兄弟打出撤退的訊號。

兩人沿穎水南行,視察途上的堅固地壘,戰士們躲在地壘裏或臥或坐,爭取休息的機會,充滿枕戈待旦的沉凝氣氛。

七、八艘小艇駛往對岸,接載撤返的戰士。

程蒼古以閑聊的語氣道:“依你猜估,我們的木雷陣可以對聶天還做成多大的損害?”

顏闖嘆道:“你已肯定來的不是大哥的船隊,而是兩湖幫的赤龍舟嗎?”

程蒼古頹然道:“隨著時間點點滴滴的溜走,大哥能安抵邊荒集的希望愈是渺茫。今次漏子究竟出在甚地方呢?但願大哥吉人天相,至少可安返南方。”

顏闖信心十足道:“以大哥天下無雙的操舟之技,全身而退是當然之事。我現在擔心的是文清,她雖才智過人,但始終臨敵經驗尚嫌淺薄,驟然對上鐵士心那頭老狐狸,很易吃虧。”

程蒼古道:“文清已得大哥水戰真傳,加上思考慎密,又有破天從旁協助,可補其不足之處。”

旋又苦笑道:“我們見盡大小場面,卻從未試過如眼前般的兇險局面,對手均是南北最響當當的人物。幸好孫恩算錯一著,過早殺死任遙,又讓任青媞漏網遁逃,傳來消息,使卓狂生站在我們一方,否則情況不堪想象。”

顏闖道:“這叫天無絕人之路,邊荒集該是氣數未盡,否則怎會忽然冒出我們的千千小姐來。短短半日間,在她的運籌帷幄下,邊荒集再不是以前的邊荒集,我有信心與敵人周旋到底。”

木雷陣仍在布置中。

近百個工事兵把一排一排的木雷沿岸安置,只要一聲令下,木雷會被放進穎水去,順流沖擊敵艦。木雷的尖刺,或許未能戳穿堅固的赤龍舟,卻可附上艦體,令對方失去靈動性。

當此情況出現,地壘的弩箭機和布於岸旁的投石機,將對敵人迎頭痛擊。

防禦工事接近完成的階段。

能到邊荒集來混飯吃的人本身當然是膽大包天之輩,更是各行業的精英,可以創造出別人不敢夢想的奇跡,而奇跡正是現在邊荒集最需要的恩賜。

蹄聲響起,數十騎奔出柬門,朝他們馳至。

領頭者是方鴻生,來到兩人前甩蹬下馬,道:“胡沛該已離集,我在柬門嗅到他的氣味。”

程蒼古問道:“方總可否從他氣味的濃淡推測他是多久前離開的。”

方鴻生興奮的道:“應是從束門撤往對岸的最後幾批人之一。”

程蒼古向顏闖笑道:“這麽說他是被迫離開的。”

顏闖同意道:“所有他的心腹手下,又或經由他引薦入會者均被逐離邊荒集,胡沛惹起的內患,應暫告一段落。”

程蒼古向方鴻生表示感謝,又笑道:“方總好像脫胎換骨似的,竟一點不害怕嗎?”

方鴻生赧然道:“我從未試過如此受重視,且被重用。哈!我也曾到過不少地方,卻從沒有一個地方比邊荒集更使我感愜意。我已決定與邊荒集共存亡,若死不了,就在這裹娶妻生子,落葉歸根,你們當然會好好照拂我。”

程蒼古和顏闖聽得你眼望我眼。

到邊荒集來的人莫不抱著同一宗旨,就是賺夠便走,保著性命到別處享受以命博來的財富。

像方鴻生這種想法,在邊荒集該算是前無古人。

不過兩人亦隱隱感到邊荒集在急劇的轉變中,今戰如能保住邊荒集,大劫之後有大治,邊荒集該有一段好日子。

方鴻生施澧道:“我還要回去向千千小姐報告,告退哩!”

看著他登馬而去,兩人心中湧起奇異的感覺。

邊荒集正在改變每一個投到她懷抱裏來尋找凈土的人,他們何嘗不在改變中。對邊荒集再沒有恨,只有誠致的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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