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五章 噬臍莫及(第2/3頁)

仍隨在身邊的除乞伏國仁外,只有本族的大將呂光、權翼、石越、張蠓、毛當諸人。而人人均曉得返回邊荒集前,他們仍是身處險境中。

南征的決定,於去年醞釀,當他苻堅首次在朝議提出來,反對者眾,權翼和石越更是拚死力諫,連他最信任的苻融也持反對意見。現在苻融已慘死淝水之旁,恨事已成定局。現在僅余邊荒集一個後著,他能否卷土重來呢?

他最寵愛的張夫人當日勸止他南征的說話,仍是言猶在耳,她道:“妾聽說天地滋萬物,聖王治理天下,無不順從自然,所以能夠成功。黃帝服牛乘馬是順應了牛馬的本性,大禹治水是順應了地勢,後稷播種百谷是順應了時令,湯、武滅桀,紂是順應了民心。由此看來,做任可事情都要有所順應自然。現在大臣們都說晉不可伐,陛下卻一意孤行。不知陛下順應了哪一點?民諺說“雞夜鳴不利出師,犬群吠宮室將空,兵動馬驚,軍敗不歸”。今年秋冬以來,雞常在夜間鳴,狗不住的竟夕哀嚎,廄中的戰馬老是受驚,兵庫中的武器經常自動發出聲音,這都不是出師的好征兆。”

當時他只答了一句“打仗行軍的事,不是你們婦人所應當幹預的!”便阻止她說下去,此刻方知良藥苦口,張夫人句句都是金石良言。自己還有面目回去對著她嗎?

若有王猛在便好了,他肯定可以阻止南征的發生。

猶記得王猛臨終前,對他說過“南晉地處江南,君臣團結一致,不可輕易出兵。

我死之後,希望天王千萬不要有攻打南晉的主意。鮮卑、西羌,是我們的仇敵,最終會發動叛亂,天王須先逐步消滅他們。”

當初決定南征,他把王猛的遺言置諸腦後,現在卻是噬臍莫及。

乞伏國仁的聲音在他耳鼓響起道:“我們必須繼續行程,盡速趕回邊荒集,請天王起駕。”

苻堅行屍走肉的勉力站起來,上馬去了。

兩騎北府兵箭矢般沖過朱雀橋,急起急落的馬蹄踏上禦道,一騎朝城門疾馳而去,另一騎轉入烏衣巷。

只看他們風塵仆仆的樣兒,便知他們是從前線趕回來,中途多次換馬。把守關防的衛士知有天大要事,那敢攔截。

蹄聲驚破秦淮河和禦道兩旁民居入夜後的寧靜,路人固是駐足觀望,屋內的人也趕到門外看個究竟。

兩名騎士再忍不住心中興奮,同聲發喊道:“打勝仗哩!打勝仗哩!”

他們的喊叫立時惹起哄動,聞聲者都歡喜若狂奔到街上,又有點難以相信,爭相追問,那情景既混亂又興奮。

沖向城門的士兵扯盡喉嘴的在馬上大喊道:“淝水之戰大獲全勝,苻堅給打跑哩!”

守衛城門的士兵首先狂呼大喊,人人狀若瘋狂。似是沒有可能的事終於發生和實現,天下景仰的謝安創造出至大的奇功偉績。

此時謝安正和支遁在忘官軒下圍棋,聽到禦道處群眾的吵聲,卻聽不清楚所因何事,皺眉道:“發生甚幺事?”

支遁心中也十五、十六,道:“會否是戰事已有結果?”

謝安微笑道:“原來大師心中一直掛懸此事,所以立即想到那方面去。若戰事有結果,他們當以飛鴿傳書送來快信。除非……”兩人同時你眼望我眼。

支遁接下去道:“除非是全面大勝,苻堅給趕回淮北去,那依軍例小玄將派人回來報告。”

話猶未已,宋悲風已領著那傳訊兵撲將入來,後面還跟著整隊過百人的府衛婢仆,沒有人再恪守謝府的森嚴規矩。

那傳訊兵撲跪謝安身旁,興奮得熱淚狂湧而出,顫聲道:“報告安公,我軍今早與苻堅二十五萬大軍隔江對陣,玄帥親率精騎,以碎石包藏於河底,分二路渡江進擊,當場射殺苻融,秦軍大敗,堅眾奔潰,自相踐踏或投水而死者不可勝計。現今玄帥率騎追擊苻堅,直奔邊荒集去。”

謝安神態悠然的聽著,神情靜如止水,整座忘官軒靜至落針可聞,擠得廳子近門處的一眾侍衛婢仆人人不敢透一口氣,靜待他們心中最崇敬的人作出第一個反應。

謝安把手上黑子按落棋盤,輕松的道:“這局我勝哩!”

支遁半眼也不瞥向棋盤,只孥眼緊盯著他。

事實上每一對眼睛都一瞬不瞬的盯著他,大戰雖發生在淝水,他謝安方是運籌帷幄,決勝於千裏之外的關鍵。

謝安捋須一笑,淡然自若道:“小兒輩,大破賊了!”

眾人齊聲歡呼,一哄而散,搶著去通知府內其它未知情的人。

支遁為之啞然失笑,大有深意的瞥謝安一眼,似在說他直至此刻,仍扮作“鎮之以靜”的模樣,事實上可肯定他必在心裹暗抹一把汗,並大呼僥幸。

宋悲風道:“請安爺立即起駕,入宮向皇上賀喜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