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卷 第五章 虛空之法

龍鷹返花落小築,洗澡更衣,荒谷小屋的生活,似忽然回來了,蟲鳴的聲音從窗外傳入來,層次豐富,注意時,仿如被聲海淹沒;不留神時,則似萬籟俱寂,感覺奇妙,若如聽覺的海市蜃樓,隨時消失。

燃亮了床頭旁小幾的油燈,龍鷹取來《實錄》置於胸口,心神卻飛往符太和柔夫人的情事去。

緣分至,根本無路可逃。

可是,他們的“一夜風流”,是否情緣的終結,恐怕惟老天爺曉得。

兩人間的互相吸引,於符太說出他的離別感言,攀上一個巔峰,然後從波激浪湧,化作細水長流,卻從沒停止過,直至奔進另一個仿如無回峽般的水道。

一切自然而然,再非人力能控制。

符太可以告訴他的,肯定是殘缺不全的部分,其中妙況,豈是言語可以囊括?看符太描述時的音容神態,想象到他感受之深。

龍鷹為他們高興。

如斯福分情緣,早超越了敵我之防、人世間的恩怨情仇。

倏有所覺。

納《實錄》入懷,大喜坐起來,笑道:“方閻皇別來無恙?”

眼前一花,作閻皇打扮的“僧王”法明立在榻旁。欣然道:“說好不好,說壞不壞,算是過得去。我們如何並不打緊,最重要是康老怪你活得風光,長命百歲,否則將天下拱手讓予本閻皇,仍得不償失。”

說畢,就那麽坐到榻緣去。

龍鷹訝道:“閻皇老兄仍像過去能呼風喚雨的年代般,神通廣大,潛入京師而不為人所知所覺,屬老兄的小玩意;可是,竟曉得到這裏來尋本老怪榻旁談心,實出人意表,怎可能辦得到?”

以法明之能,又懂化身千萬,偷入西京,且有大慈恩寺的地下秘室作落腳之所,瞞人耳目,易似探囊。可是,要探知龍鷹的“範輕舟”居於興慶宮內,精準無誤的摸到花落小築,就非關武功高低,而是情報。

法明從容答道:“‘百足之蟲,死而不僵’,何況未死?不過,本閻皇說的不是自己,而是我們的‘天師’,西京乃老席的舊地盤,隨便找個徒子徒孫收聽消息,易如反掌。”

龍鷹喜上加喜,道:“天師大駕臨京,現時藏身哪座道山?”

法明道:“天師不想化身康老怪奪你風采,只好躲起來不見人。他有個方便,就是以天為被,憑地為席,無處非家,而有他在處,自成道山。”

龍鷹啞然失笑,法明陪他笑了一陣子,雙方充盈久別重逢的喜悅、聖門兄弟的情義。

龍鷹道:“小弟正想找你們,只苦於沒分身之術。”

法明道:“你怕我們不懂找你嗎?天師周遊列國回來,到洛陽找我,你道我們還有何事好幹的,當然是來瞧你的生活過得如何?有好消息嗎?”

龍鷹道:“是天大的好消息,來自端木菱,她指出一個可能性。”

法明喜出望外,頓然變得寶相莊嚴,道:“康老怪指點。”

龍鷹道:“先打兩句啞謎,看老哥的領悟力能否比小弟好些兒。”

法明一副洗耳恭聆的模樣。

天下間,惟有關“仙門”者,始可令他心動。

龍鷹道:“一月普現一切水,一切水月一月攝。”

法明一震道:“你奶奶的!此正為‘至陰無極’的法訣,沒可能說得更清楚。日為陽,月為陰,水中月似實還虛,虛實相生,統攝一切。”

龍鷹嘆服道:“閻皇的悟性,遠高於我毒公子,當時小弟聽在耳裏,似明非明,不過,既然是端木菱的臨別贈言,姑且說出來,讓閻皇參詳。”

法明道:“關鍵在乎虛實相生此一事實,我們練功的,不論臻至何境,始終離不開‘虛實’兩字。而慈航靜齋之能練成‘仙胎’的‘劍心通明’,顯然大別於一般凡塵之法,似實還虛,似虛還實,練此卻成彼,難怪我和老席想破腦袋仍摸不到門竅。”

龍鷹道:“當時本老怪開門見山的問仙子,如何方可助閻皇和天師兩大外道至人,進軍‘至陰無極’之境。”

法明嘆道:“老怪問得太直截了當,敢肯定靜齋必有禁戒,不容傳人向我們這些邪魔外道隨便泄露天機。難怪她以這種禪機偈語的方式說出來。”

龍鷹抓頭,他真的沒朝這方面想過。

法明道:“本閻皇在聽著。”

龍鷹收攝心神,道:“她先說如有此法,燕飛當年便可傳予上一世的天師,方法顯然不存在,然後又說幸好在小弟身上,得睹曙光。”

法明拍腿道:“他奶奶的,此正是本閻皇和天師秉持的看法,老怪等於另一個燕飛,如果在你身上得不到終極功法,天下間再無覓處。”

龍鷹欣然道:“我還經歷過至陽盡消,一陰重臨之境。”

法明霍然動容,失聲道:“竟有此事!”

龍鷹遂將在毛烏素大沙漠發生的情況細說詳盡。然後道:“她說仙門之訣,乃虛空之法。虛空何所修?故任何人為的努力,均屬徒然,修為有多高,智慧如何深廣,仍不著其邊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