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卷 第十七章 家在西京

七艘戰船,旗幟飄揚的駛過潼關。

符太有個前所未有的古怪感覺,就是「回家」。自懂人事以來,任何地方,於他只為寄居之地,從來非家。

可是,今趟返西京,竟然有遊子歸家的滋味。

船隊載有大批從突厥人得來的戰利品,由旗幟、武器到戰馬,各式各樣,代表的是自太宗滅東突厥後,對突厥人最重大的勝利,船隊是返京向大唐天子報喜。此外,還有降虜八百多人。

除符太的「醜神醫」和小敏兒外,有臨危受命'建下奇功的張仁願。報喜之責外,他親攜兩個由大帥郭元振簽押的奏章,一個上報河曲之戰的戰況戰果,其盡復河曲之地,將默啜及其狼軍逐往陰山之北,足令大唐朝威勢大振,國力陡增。

另一個奏章直沖田上淵的北幫而來,被擒的三個北幫活口,嚴刑逼供下的招供書,人證、物證,押解西京,務教田上淵百詞莫辯,宗楚客則無法開脫關系。

依照計劃,張仁願親身向李顯解釋情況後,立即趕返朔方,以處理重新進駐河曲的諸般事宜。

今趟挾勝利而來,對付田上淵和宗楚客的行動,勢不可擋,不到任何人壓下去。

郭元振毫無疑問,取代了當年黑齒常之的地位。

符太天不怕、地不怕,且今次返西京是向老宗、老田兩人討債,而非被算賬,不知多麽興奮和期待。煩瑣的事,張仁願一手包辦,他坐看其成。

反是等若重返囚籠的小敏兒,亦無惴惴不安之態,便出乎符太料外。

抵西京個把時辰的船程前,符太記起某事,不住賊眼兮兮的在小敏兒窈窕修長的撩人玉體上下梭巡,瞧之不厭。

他沒有進一步的行動,倒是小敏兒給他的目光看得羞不可抑,待到艙廳坐下,小敏兒伺候他喝盅熱茶時,小敏兒臉紅紅的湊近他,道:「大人…………」符太不經意的道:「甚麽事?」小敏兒以微僅可聞的聲音道:「還有大半個時辰才到京師。」符太愕然道:「那又如何?」小敏兒霞生玉頰,道.?「大人若要拿敏兒取樂,敏兒只會歡喜。」符太一怔後,啞然笑道:「小敏兒誤會哩!我尚未至那麽的急色,等不及回金花落。唉!告訴你吧!我在頭痛,看有何掩眼之法?」小敏兒一呆道:「掩眼法?」符太嘆道:「你自己或不在意,未曉得半年來的變化,在本太醫氣血的推動下,體態的豐滿撩人處,盲的也可看出來,像朵盛放的鮮花,稍懂男女之事者,可看出端倪,特別是眉梢眼角掩不住的風情,誰都曉得老子向你幹過甚麽事,以往渾身劇毒那一套,再不可行,不頭痛才怪。」符太所說的「氣血推動」,是說正經的,指的是「血手」在男女采補上的天然作用,再加曾死而復生轉化而來的生氣,絕非猥褻言詞,可是落入絲毫不懂武功的小敏兒耳內,卻是另一回事,聽得耳根都紅了,不依道:「大人…………」此時,張仁願來了,小敏兒趁機逃跑,留下兩人在艙廳商議。

由於快抵西京,船上人員全集中到甲板去,做好準備,偌大的艙廳,剩下他們兩人。

張仁願詐作看不見小敏兒面紅耳赤的情況,舒一口氣道:「快到哩!」符太問道:「緊張嗎?」

張仁願坦然道:「比上戰場緊張。在京師,白可成黑,黑可成白,有理說不清,不像戰場上的清楚分明。我們當軍的,最怕是和當官的胡纏。唉!今趟注定是這個樣子。」符太道:「人證、物證倶在,豈到老宗、老田狡辯開脫?何況有武三思趁機落井下石,多踩幾腳。」張仁願道:「希望事情可如此簡單,不過,如鷹爺所言,宗楚客才智上高武三思不止一籌,看準武氏子弟和韋氏子弟如水火之不兼容的互相排斥,在拉攏韋氏子弟上不遺余力,下足工夫,令武三思和韋後愈行愈遠。現時的形勢,是扳倒田上淵,等於扳倒宗楚客;而扳倒宗楚客,等於扳倒韋後和整個韋族,他們的利益糾纏交錯,難分彼我。」符太皺眉道:「不過!我的娘!今次生擒的三個北幫人質,全為外族,只此一項,已教老田百詞莫辯。」張仁願嘆道:「劍是兩邊鋒利,我和大帥反復研究過我們最有力的人證,發覺偏為我們最大的弱點。老田一句話,說他們是突厥人派來顛覆中土的奸細,冒充是他北幫的人,可推個一乾二凈,這場仗絕不易打。」符太失聲道:「豈非全無作用?」張仁願道:「就看武三思能否說動皇上,我可以做的便那麽多,在西京亦不宜久留,否則將給卷進這場自皇上登位後,新朝最大的政治鬥爭內去。」符太道:「你何時離京?」

張仁願答道:「盡了上報的責任後,立即離開,大可能來不及向太醫道別。」符太駭然道:「那我豈非變成唯一的知情者,屆時人人找老子來問兩句,我還有做人的時間?」張仁願失笑道:「太醫很愛說笑。放心,基本的事,大帥在奏章裏道盡其詳,關鍵之處,是因獨解支過世消息傳來,身為禦前劍士的宇文朔一意參戰,太醫大人則自告奮勇去當軍醫。至於我們的範爺,因被大帥看中他的體型,力邀他去扮『鷹爺』,而如何戳破北幫勾結外敵?如何打臝這場仗?奏章內有詳細的描述,太醫大人依章直說便行。」又道:「無論如何,今趟宗楚客是兩邊受敵,既疑心田上淵背叛他,又要抵著武三思拉他下馬的攻勢,陷於下風被動,就看能頂多久。然而,說到底,決定權仍在皇上手中,而因太醫是唯一清楚情況的人,又是皇上信任者,故此太醫在這事上舉足輕重,能直接影響最後的結果。」稍頓,補上一句道:「只要能將宗楚客平調,令他對軍隊失去話語權,已是我們沒疑問的大勝。」符太沉吟道:「讓韋族的人取老宗之位而代之又如何?哈!何不讓老宗和韋溫互調,老宗幹韋溫的禮部尚書,韋溫則調任兵部,那婆娘豈有反對的理由,還求之不得。」張仁願叫絕道:「此招妙極,立可分化韋後和宗楚客。」符太精神大振,道:「愈來愈精采哩!」張仁願還以為他能為中土做好事,因而興奮,怎知符太對大唐朝的榮枯,毫不關心,關心的只是如何可落井下石,狠狠打擊田上淵。田上淵受苦,他快樂。他之肯乖乖趕回去當「醜神醫」,原因在此。